章夫人心里恨恨的道:偏叫他占了世子位!占了也就罢了,她这么许多年竟没养熟了半分,真真是个白眼狼!
不一时,同样穿着素服,带着银饰的楼兰走了进来。时下风俗,出殡亦是大日子,亲友少不得来送,她们娘两个立时忙开了。
通常而言,出殡都在清晨。文氏昨夜便已装在了棺椁里,停在了外头,跟前则点了一盏长明灯。这盏灯彻夜不能熄,时不时得有人看着。杨景澄因此一宿没睡,此刻眼底挂着淡淡的青色,叶欣儿正拿着鸡蛋替他滚着。
雨越下越大,叶欣儿忧心的道:“这么大雨,那纸钱如何撒的起来?”
杨景澄揉着太阳穴道:“我都要信那说她八字丑的闲话了,昨日还出大太阳,今日就下起了雨。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她的事怎能好看?对了,道士们都预备好了么?”
叶欣儿道:“那都是夫人在操持,我只管着东院的琐事,外头全插不上手。”
杨景澄闭了闭眼:“罢了,她是个要脸面的人,必不叫人笑话。你好生看管着院里的丫头婆子,备好油衣,别一个两个的淋的生病。青黛刚好,且与思云无甚情谊,留她看家吧。”
石英恰捧着手炉进来,听到这话,不由道:“你可真够怜香惜玉的!”
杨景澄笑笑:“你们姑娘家本就娇弱些,多照应是应该的。”
说话间,外头奏起了哀乐,和尚道士皆高声唱了起来。紧接着鞭炮声炸起,杨景澄立刻起身,披上油衣往外头走去。在章夫人的统筹下,家下人已换了崭新的衣裳,一排排的站在了东院外头。八十个特特请来的青壮汉子,摩拳擦掌的预备轮流抬丧。
只听一声吆喝,先有八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冲了过来,在一声声的号子中,奋力抬起了沉重的棺椁!更为密集的鞭炮响起,整个瑞安公府因此盖上了一层白烟。楼兰不惯硝烟的味道,在正院里呛的眼泪直流。章夫人亦不大好受,不过为着体面强忍着。
大门轰然打开,文氏的棺椁缓缓的抬出了大门。哀乐再起,仆妇们的号丧声响彻云霄。文氏没有子嗣,宗室里也没有人会在大雨天里借个儿子出来,身边的丫头死的死散得散,只好叫叶欣儿跪在灵前摔盆。
宗室里赶来的夫人见此情状,不免生出了些物伤其类的悲凉,一个个在章夫人屋里抹着泪,又羡慕她生了儿子,将来不至于叫个丫头摔盆。
宗室夫人能叫人羡慕的不多,今日除了章夫人,就属华阳郡公家的梅夫人最为耀眼。她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儿子,只把妯娌们羡慕出血来。长子是她亲生,次子庶出却是养在跟前。
更要紧的是她家儿子小小年纪,身姿笔挺,随侍在母亲身侧,好似小大人般一动不动,规矩的不得了。且哥两个面庞红润,身上只穿着丝绵的袄儿,却一点不觉着冷,看着便是健壮的模样。
在宗室里可太难得了。休说旁人,连章夫人都爱的不行,玉佩荷包不要钱似的给。梅夫人怎生都推不过,叫身边的丫头嬷嬷们捧了个满怀。
出殡的队伍行的极慢,雨总算小了些许。因华阳郡公从来不许儿子在女人堆里厮混,梅夫人便命人替他们裹上油衣,出去送婶婶。一时把众夫人惊的了不得,章夫人忙道:“可使不得!天寒地冻的,怎能叫他们出去?不是叫他们婶婶心疼么?”
梅夫人苦笑:“我们家郡公的脾气,诸位长辈都是知道的,最是左性的人。我能留他们雨小了再出门已是极限,再不出去,叫他们父亲知道了,只怕要挨打。”
宗室众夫人听到此话,一个个觉得心角落都在疼,纷纷抱怨华阳郡公好生蛮横,哪有如此磋磨儿子的。可毕竟是别人家的儿子,众夫人皆不好管。只能眼巴巴儿的看着两个孩子告辞出门,却是齐齐揪着一颗心,时不时就使人出去问两声。
瑞安公府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华阳家的两个孩子很快赶上了亲戚们。杨景澄骑在马上,打眼看到两个宝贝侄子,顿觉头痛不已。满宗室也没谁让小孩子家家来送葬的,不提今日下雨,小孩子素来怕死人,吓着了可怎么好?
他知道华阳郡公管的严,不许娇养,可也得看看天气啊!不好落他哥哥的面子,只得先下马把两个侄子引到容西郡王处,拱手道:“大爷爷,劳您看着两个孩子。”
因梁王正在养病,且年纪实在太大,今日便没有出来,只派了长子容西郡王来做人情。他这会子正冻的不好受,就看见了华阳郡公家的俩小子,差点没气出口老血来。登时跳脚道:“华阳那小子在哪呢?啊?有这么混闹的吗?”
他边上的安永郡王朝后指了指:“后边儿,你是长辈,揍他!”
容西郡王一噎,揍个屁,他揍不过好不好!何况华阳那脾气,是能随便招惹的么?于是推了把杨景澄:“你同他好,你去说他一顿!”
杨景澄呵呵,找抽呢不是?华阳郡公不单是他哥哥,还是上官。惹火了踹他两脚狠的,他都没处说理去。只好看向小世子杨宣政道:“我说大侄子啊,你跟着大人走肯定是不行的,你说说咋办?”
华阳郡公世子不过八岁的年纪,行动却极有章法。先向容西郡王等人行了礼,一板一眼的道:“诸位长辈放心,这天不冷。我父亲说了,旁人受得住,我们哥两个也得受得住。”
就在此时,华阳郡公走了上来,冷声道:“你们两个跟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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