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搂着颜舜华,揉着她的头发:“吴妈妈是个糊涂人,疼你全疼不到点子上。我想你大概舍不得说她,只得我来唱个黑脸。”
颜舜华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日后我进宫的日子多了,裹着脚走道儿真疼。”
“我知道,”杨景澄道,“这会子天色有点暗了,明儿一早起来,让秀英两个替你放。若有人问起,你只说我又听了个生儿子的偏方……”
听得此话,饶是颜舜华正郁闷,也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偏方招你惹你了,甚都赖偏方!”
杨景澄无奈:“你看吴妈妈都想不明白,外人更想不明白了。与其浪费口舌同他们掰扯,不如随便找个由头堵他们的嘴。横竖我偏方已经准过一回了。再说了,这话也不尽然是我瞎编。我现在北镇抚司衙门,查阅了不少卷宗。前日正好有空,顺手翻了翻我们宗室的底档,你猜怎么着?”
颜舜华配合的问:“怎么着?”
杨景澄极严肃的道:“我们宗室当初人丁兴旺的时候,就没几个从正妻肚子里爬出来的!”
“啊?”颜舜华未曾听过此事,惊讶的道,“为何?”
杨景澄摇头:“不知道,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有迹可循的。正妻多是名门闺秀,自然裹了脚。不是说裹脚的定然不好生养,可你们行动不良,便不爱动弹,久而久之气血不畅,怀不上孩子也是有的。就如我们家,我娘可是种田的一把好手呐!”
颜舜华笑道:“歪理!”
杨景澄不以为意的道:“你管我正理歪理,横竖能让你日常松快点就是好理。”
听得此话,颜舜华的笑容倏地退了几分。她再次垂下头,用手绞着衣带,似在纠结着什么。
杨景澄斜眼看着她:“怎么?临门一脚,又怂了?嗳,胖丫头,这可不像你的脾气啊!”
颜舜华的手一僵,手中的衣带瞬间绷直。她深呼吸一口,抬起头看着杨景澄的眼睛,道:“你方才的话,我不喜欢。”
杨景澄愣了愣:“长大了,不肯让人叫你胖丫头了?”
“不是,”颜舜华摇头,“你说让认清谁是主子的话……”顿了顿,她认真的道,“闺训让我们以夫为天,但我不是奴才!夫妻同体,并不是主奴。”
杨景澄故意道:“正经场合,皇后见了皇帝,也是要行大礼的。”
颜舜华的手指攥成了拳,她知道杨景澄说的是道理,可她不服!女人天生矮一等她认!可凭什么是主奴!
杨景澄伸出手指,戳了戳颜舜华的额头,笑道:“笨的你,你不想想,我不说重话,你家吴妈妈那老糊涂肯听么?”
既然话已经说出来,颜舜华也就不装贤惠了,瘪着嘴表示着她的不满。
杨景澄笑出了声,手指下滑到她的脸颊上,而后捏住了她的脸蛋往外一拉:“小没良心的,我果真把你当奴才,操心你的脚作甚?”
颜舜华撇嘴:“你素来怜香惜玉,院里哪个丫头不操心了?”
“哟!这是吃醋了!”杨景澄越发觉得可乐了,“不错不错,开窍了!”
颜舜华怒瞪杨景澄:“我不是小孩儿!”
杨景澄更是笑个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揉了好半日才道:“我真没那意思,故意吓唬人的。我一个锦衣卫,办事当然只讲结果、不论手段。世道有尊卑,可时时刻刻对着谁都讲尊卑,那日子过的有甚意思?欣儿我都愿敬她三分,日后随她去挣她自己的前程,何况是你?”
颜舜华惊讶的道:“你要放欣儿走?”
“看她自己吧。”杨景澄无可无不可的道,“她愿意留下便留下,愿意嫁人便嫁人。我是不想她嫁出门子的,她又没个正经娘家,外头的日子不好过;可她若不怕吃苦,我总不好拦着人家不是。
咱们家又不缺使唤的人。不独她,满院子丫头,想嫁人的我都给份嫁妆好生嫁了,算全了我们缘分一场。你的白鹭黄莺也一样,如今我有了你个管家婆,这些事你处理吧,别来烦我。”
颜舜华听得呆了,好半日才不确定的问:“满院子丫头……都……不打算收房么?”
杨景澄苦着脸道:“说实话啊,男人嘛!见了哪个好看的不想弄回来放屋里?问题是我收房了你还跟我一条心么?”
颜舜华干笑:“看你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醋坛子。只要你不宠妾灭妻,多少个美人都不打紧。”
“呸!”杨景澄鄙视的道,“你们女人口是心非,我不信你没醋过。不吃醋你能那样踹兰儿!”
颜舜华被叫破了心思,索性认了:“院里人人都说你细心,今日我算见识到了。”
杨景澄毫无形象的摊到了炕上,懒洋洋的道:“那你得去谢欣儿,我们成亲前她同我分说的,不然我可不知道你们特别能吃醋。”
颜舜华怔住,她知道叶欣儿忠心耿耿,这也寻常,整个东院里的丫头多半对杨景澄死心塌地。然而,她此前认为丫头们的态度如此,一方面是杨景澄的体贴乃常人所不及;另一方面是人人都想嫁他,自然满心向着他。
尤其是叶欣儿,那是他正儿八经的妾,想同夫君好生过一生一世实乃人之常情。是以叶欣儿此前说自己是叶嬷嬷,她是不信的。只是她嫁人原就是场逃命,并无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盼,因此叶欣儿等人更多当成同僚下属,而不是与自己抢男人的对手。但她万万没想到,新婚之前,叶欣儿悄没声息的给她送了如此大的一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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