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率先提出惩治青田郡公的他,此刻倒十分理解汤宏的心情。九边的怨气不能不理,若要化解,一则好歹补上点粮晌,二则自然是让罪魁抄家问斩。教唆吴家闹事,让锦衣卫有个由头去抄了他家,恰是一举双得。
只是赵廷栋的莫名出现,让此计谋显得无比的粗糙。汤宏必须面见华阳郡公说清楚,才好让锦衣卫那头消弭证据,不至于叫人抓到把柄。否则一旦让章首辅揪住小辫子,往圣上跟前一告,他这辈子就算到头了。
何况圣上此番消息如此灵通,岂知不是章首辅刻意为之,好让帝党官员自乱阵脚?可以说,直到听闻吴子英被抄家,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钱财但凡进了锦衣卫衙门,进了皇帝的内库,想再让他们吐出来?绝无可能!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然此举却是利用了锦衣卫,把华阳郡公当了枪使,倘或圣上怪罪于他,本就尴尬的华阳郡公少不得吃挂落。
因此,说清楚来龙去脉的汤宏起身,恭敬的朝华阳郡公跪下:“此事乃臣情急之下孟浪之举,臣给郡公赔罪了!”
所谓文人风骨,便是不轻易下跪。汤宏非礼制下的大礼,尤其的隆重。若非他认定华阳郡公准太子的身份,这个头他是决计磕不下去的。因此,华阳郡公也是连忙起身避让,内阁次辅位卑而权重,他的大礼可不好受。再则,汤宏也是逼急了没法子。圣上亲口吩咐,他既不能违逆,更不能泄密,除了使阴招别无他法。说到底,不正是为了老杨家的江山么?
被利用的华阳郡公非但没生气,还十分客气的将汤宏搀起:“阁老不可,真真折煞我也!锦衣卫本就是讨嫌的衙门,添上这桩也不多。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此话暗示的很明显,他被忌惮之处多如牛毛,吴子英且排不上号呢!
汤宏自然听得懂华阳郡公的弦外之音,他被搀起后,颤颤巍巍的扶着炕桌的桌脚落下泪来:“老臣无能,郡公委屈了啊!”
君辱臣死!汤宏的话几乎是明示他站队,想当“准太子”的铁杆了。华阳郡公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汤宏多少年的老臣了,今日明目张胆的投诚,可见对圣上失望到了什么程度。不过,患难见真情。越是这等时候,越能见到一个人的真正风骨。
朝中尚有老臣不忘初心,华阳郡公自是欣慰的。他不怕有臣下要紧时刻拉他的虎皮做大旗,事后说清楚便好;他怕的是满朝文武皆为吴子英,那这天下,只怕就得改弦更张了!
将汤宏摁回了炕上坐好,华阳郡公又柔声安慰了几句。汤宏的眼泪越发流的凶了。吴子英之事他阳奉阴违,借此拜倒在华阳郡公门下,全因对永和帝过于失望,实则内心并不甚喜欢性情残暴的华阳——他心底对简国公终究是有同情的。却不料,华阳郡公的残暴只是表象,背地里竟是如此大度有礼,登时激动的不能自已,这正是明君的胚子啊!
华阳郡公并不善于跟人打交道,更不知道怎么哄个老人家。此刻他竟是有些想杨景澄了,若那混小子在此,只怕三言两语就能把汤宏逗的笑出声。这可真是术业有专攻!
不知过了多久,汤宏总算平静了下来。华阳郡公轻轻啜了口茶,抛出了另一个疑问:“赵廷栋是谁?”遇到忠臣的欣喜归欣喜,案子依旧是要查的。
见到华阳郡公心思缜密,汤宏更高兴了。只是赵廷栋身份有异,他的脸上不免有些讪讪之色。
华阳郡公放下茶杯,没甚表情的道:“不妨直说。”
汤宏叹了口气,轻声道:“是简国公的庶孙,亦是他仅存于世的血脉……”
华阳郡公:“……”简国公谋反,已是满门抄斩了!
“他是个奸生子,先简国公世子同包的花魁外室生的,没能入族谱,却也回府里磕过头。”汤宏言辞恳切的道,“既非正经后人,郡公饶他一命可好?”
第138章 交锋 华阳郡公似笑非笑的看着汤……
华阳郡公似笑非笑的看着汤宏:“既盼着他平安,又何必让他掺和进此事来。”
汤宏老脸一红,支支吾吾的半日说不出话。华阳郡公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赵廷栋的身份微妙,他的家族因祖父“谋反”而覆灭,而祖父之所以“谋反”,盖因章首辅教唆。然归根结底,当日简国公能壮起那般声势,乃吴子英掘地三尺,致使京卫人心怨愤所致。
因此,赵廷栋与吴子英有仇,他跑去陷害吴子英便能说的通了。只要有了这个由头,汤宏再求一求各路人马,自然就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至于赵廷栋落网之后的口供,那还不是锦衣卫衙门说了算?
当然,最好是赵廷栋落不了网。这样一来,无论吴子英夫人楚氏嘴里说出什么,都可以推说是赵廷栋骗她。到时候哪怕闹出来,汤宏便能理直气壮的喊冤,并把脏水泼到章首辅头上——他与吴子英乃同派系之人,即使往日有龃龉,现吴子英人都死了,他再害他家眷做什么?吴子英抄家,又对他有甚好处?只消往这上头引导,章首辅的黑锅是背定了!
汤宏何其精明老辣,见华阳郡公的表情,即知他已猜到自家目的。连忙陪笑着连连作揖。华阳郡公却是淡淡的道:“念你一心为公,此事我替你担下了。你把赵廷栋交予我,我自安排他隐藏身份,不叫人找到。”
汤宏噎了噎,赵廷栋恰是他的把柄,落到别人手里,岂不是叫人捏住了七寸?可他此刻有求于人,实无拒绝的底气,顿时陷入了踟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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