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安抚了妻妾,杨景澄没在内宅久留,直接从一个小角门摸了出去。他身手敏捷,往日只是不想甩开跟踪之人。今日他先回房,让府中的暗子以为他歇下了。抓住宝贵的空档,轻巧的溜出了家门。穿出巷子时,他故意在巷子口等了一小会儿,确认无人跟踪,方加快步伐,朝南边的方向走去。
大半个时辰后,他敲响了一所民房的大门。一个老妈子打开门,好奇的问:“公子是?”
“我是杨景澄,你们大爷在家么?”杨景澄找的正是楼英。
楼英家的院子极浅,杨景澄在外说话,他在屋里便听见了,急急走了出来,问道:“世子?你今日怎底出来了?”
杨景澄快速道:“我身上缠着无数事,你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我有话同你说。”
楼英点了点头,拉住杨景澄的胳膊,把人带进了院内。昔日破旧的小院,早被修缮一新。往日几栋独立的屋舍,亦加盖了耳房与回廊,成了个标准的四合院模样。楼英夫妻与岳母吴氏分住在了主屋,仆妇们分别住在两侧的耳房中。而东西厢则空了下来,楼英将东厢改成了书房,西厢则留给了楼兰。
但楼英并没有把人请进屋内,而是指了指院内新设的石凳道:“不甚安静,但能确保无人偷听。”
幕天席地,确实能让有心之人无处遁形。杨景澄点了点头,随意捡了个凳子坐下,开门见山的道:“榕王想纳你妹子做妾。”
楼英瞪大了眼。
“兰儿出身不够,”杨景澄快速的道,“榕王妃说的好听,只怕她混不上侧妃。”
楼英面色阴沉:“这与内务无关,榕王想作甚?”
杨景澄顿了顿,道:“对不住,我连累了你。”
楼英看向杨景澄,认真的道:“蒙世子不弃,肯与我称兄道弟,那便不提连累不连累了吧。”
“那我也不废话了。”杨景澄道,“缘由,我不能说,且你知道了未必是好事。我今日来寻你,有两件事。第一,趁着榕王没明说,先把兰儿嫁了;第二,我即将南下,你也尽快离京。否则一旦不小心卷入,便是粉身碎骨。”
楼英愕然!
“我没同你开玩笑。”杨景澄极为严肃的道,“舜华昨夜查出身孕,今日慈宁宫与乾清宫前后脚的来颁赏。你在瑞安公府住了十几年,宗室的事知道的也不少,你见过哪个宗室有如此体面?”
楼英心中狂跳,若说杨景澄的儿子落地,宫里高兴,哪般厚赏都不足为奇。可将将怀孕,就……
杨景澄接着道:“我能说的有限,总之你与靖南伯通个气儿,让他尽快安排你出京。至于兰儿……”寻常姑娘三挑四捡都未必赶的上好人家,急急出嫁,加上楼兰的脾性,杨景澄有些说不下去了。
楼英怔住了,他只有一个妹子,爱若珍宝。纵然知道她刁蛮任性跋扈甚至愚蠢,可那也是他血脉相连的、仅存于世的至亲。他从没想过,自家这般角色,也会遭来觊觎,以至于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兰儿还小,我原想着多留她几年……”楼英喃喃的道,“长大些,或性子好些,我也有点体面,能寻个差不多的人家,看着她好生过日子。”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被榕王惦记上了呢?回想起昨日谭夫人宴席上的种种,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是外祖有谋划么?”楼英如是问。
杨景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能说。”有些事,似楼英这等身份的人知道了,不单没好处,反倒容易招惹杀身之祸。毕竟太后与永和帝在他身上的较量,众人暂还是“心照不宣”。此刻若楼英知道他差点成了准太子,只怕不够他受惊吓的。
“摊上个权倾朝野的外祖,竟不知是福是祸了。”楼英苦涩的道,“我知道了。今晚我便携内子回娘家,并求老夫人替兰儿寻一门亲。只是……”楼英艰难的道,“我家底不丰,嫁妆便厚颜拜托世子了。”
“钱财上你无需忧心。”杨景澄沉郁的道,“是我连累了她,旁的没法子,嫁妆总要好看些。要紧的是劝服兰儿,否则嫁妆再丰厚,她也未必过的好。”
楼英苦笑:“事到如今,还说甚劝服。能懂事最好,实在闹小女孩儿脾气,打一顿也就是了。”
杨景澄无言以对。
“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的道理。兰儿进了榕王府,那才是生死未知。嫁去旁人家,有你个世子哥哥回护,总有一线生机。”楼英心里满满的无奈与无力,权势的碾压便是如此。面对庞然大物般的外祖父,他能做的,唯有尽量的腾挪。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在身上是那么的疼,可只要有口气在,就有指望。
“我们兄弟从此将要天各一方,不知何时重逢了。”杨景澄直接岔开了话题。
楼英却问:“我离京后,除了承泽侯,你还有旁的能说话的人么?”
杨景澄咧开了嘴角,笑意却没到眼底。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可正因为他年少时过于孤僻,并没几个能交心的朋友兄弟,才好掌控不是?若像梁王府一系那般交际满天下的,便是子孙众多、辈分合适,也没见能充作太子候选人。血缘太远?杨景澄嗤笑,他与圣上那一脉,又比梁王系近几分呢?
“我且有事,不便久留。”杨景澄看了看天色,太阳偏西,大概已是申时多点儿。楼英住的颇远,算上赶路的时间,他确实没空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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