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比章太后更恨他入骨的,是御座上的帝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华阳郡公淡然的道,“凡事外露,不该是高官所为。”
杨景澄没答话。
“行事柔和些,你自家少得罪人不提,亦是让我后继有人、心中不慌。”华阳郡公看着杨景澄的眼睛,缓缓道,“只当是让我安心,如何?”
华阳郡公的眸光深邃,光看他平日暴虐的行事,绝不会想到他盯着人看时,竟能无端端的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柔和,叫人不忍拒绝。
杨景澄呆了好半晌,不知不觉的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第177章 仅此 如纱的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
如纱的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慈宁宫内一片静谧安详。章太后斜靠在罗汉床上,半梦半醒。她的脚边跪坐的医女,正专心致志的替她按摩着。暖热酸麻的滋味顺着踝骨一路往上,缓解着原本的胀痛。此乃去岁踹开顺皇贵太妃时留下的旧伤,虽说医治的及时,到底年纪大了,终是留下了后遗症,以至于隔三差五的须医女来按上一按,方能好受些。
微微侧了侧身,正欲小睡片刻的章太后忽然直起了身子。众宫女诧异之际,就听轻而碎的脚步由远及近。一路小跑进来的兰贵看着已端正坐好的章太后,再瞧了眼来不及退下、狼狈爬起往旁边站去的医女,便知自己打搅了章太后的小憩,心不由的紧了一瞬,随即忍不住暗赞——老太后一把年纪了,依旧如此的耳聪目明,着实让人羡慕。
章太后语调舒缓的问:“我听你脚步急切,何事?”
兰贵躬身道:“奴才回太后的话,丁年贵求见。”
章太后的眼神眯了眯,丁年贵是她放出去跟着杨景澄的人,似这等探子,非要紧事轻易不直接露面,这是打探到了什么!?略沉吟了片刻,章太后果断道:“让他进来,记住别露了本来的模样,叫宫里的锦衣卫看见。”
“是。”兰贵应声而去。
须臾,候在宫外一家不起眼的茶摊上的丁年贵看见了个眼熟的太监,冲着他打了个更熟悉的手势。他立刻起身结账,不动声色的一路跟着那太监进了个无人的小巷。七拐八扭之后,停在了一座院门前。再次转身确认后头没有尾巴,方按节奏的敲响了院门。
院门吱呀打开了一条缝,丁年贵迅速的闪身而入。一晃眼的功夫,院门再次打开,这回出来的是两个太监打扮的人。衣裳半新不旧,臊眉耷眼的,一看便是不大得宠,出来跑腿干活的内官监的太监。两个太监每人提了个盒子,直往宫内走去。
皇城内外这等太监数不胜数,核对腰牌无误,半点没引起人注意。直到进入了慈宁宫,兰贵迎了出来,方对其中一人低声笑道:“丁档头,有些日子不见了,近来安好?”档头,乃东厂之中负责侦缉之小头目的称呼,官职为役长,通常率领十几个番役行事。这些人虽归太监管,却并非太监,而是由锦衣卫抽调来的精锐。不过既然锦衣卫里有蒋兴利与华阳郡公分庭抗礼,这东厂里头,自然也是派系林立。诸多查案办事的番子,谁也不知道后头到底站的是哪尊大佛。
兰贵并非司礼监之人,便算不得丁年贵的上峰。丁年贵只颔首行礼,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道:“我有要事报与太后娘娘,烦请总管通报。”
兰贵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娘娘已等了有些时候了,丁档头快着些吧。”
说着,二人前后脚进了慈宁宫的东暖阁,章太后正端坐在炕边。丁年贵行礼毕,章太后一挥手,周围的宫女太监悄没声息的低头退至了外间,只留下兰贵,站在了章太后身旁。
丁年贵毕竟是个男人,行走宫中十分不便,于是毫不废话,直接道:“回禀娘娘,小的们至今已跟了瑞安公世子有近两月之久。他为人谨慎机敏,又有功夫在身,小的们不敢靠的太近,是以只能得些粗糙的消息。然而,半个月前,出了桩怪事。”
章太后道:“禀来。”
“是,”丁年贵恭敬的道,“半个月前,世子从家中溜出了门外,小的们跟丢了,不知去了何处。待小的们寻见他时已是黄昏,他却没回家,而是去了华阳郡公府。”
虽然杨景澄跑去华阳郡公府并不稀奇,但章太后没打断丁年贵的话,而是静静的听着。
“郡公府里全是锦衣卫的人,小的们不便进去。于是就在外头的树上等着。”丁年贵继续道,“正是这夜,从来不苟言笑的华阳郡公好似变了个人,在世子出府的时候,亲自送世子上了马车,且脸上是带着笑模样的。”
章太后挑了挑眉,她自是不信华阳任何时候都摆着那副棺材脸,但如此外露,的确不是他的性格。
“最奇的在后头。”丁年贵觑了觑章太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过了没二日,咱们家的大爷屋里的张姨娘生日,世子竟送了份小礼……”
章太后眸中精光闪过,丁年贵嘴里的“咱们家的大爷”指的乃章府的长子章骏驰,而杨景澄与这个舅舅一向没有来往,呼喇巴的给张姨娘送礼……可是有甚含义?
“小的们仔细查访,又辗转联系上了公府里的秀英姑娘。秀英姑娘说,近来府上有喜事,因怕太张扬对小公子不好,一直憋着乐,见谁有事他都送礼。不独咱们首辅府上,但凡沾亲带故有喜事的,皆随了份子,说是大家伙一同沾沾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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