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贵皱起了眉头,既如此,杨景澄往章府送礼,又有甚好上报的?还巴巴儿的亲自前来,这是生怕华阳郡公察觉不到他们的鬼鬼祟祟?
“哦?”章太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他送给他小舅母什么东西了?”
丁年贵道:“回娘娘的话,小礼,两块湖绿色的料子。”
章太后轻笑:“倒也合适贴心。”
兰贵一头雾水,不由问道:“娘娘,料子……有什么说法么?”
章太后没回答,而是看向丁年贵:“你又为何觉得澄哥儿送个礼,是值得进宫禀报的大事呢?”
丁年贵深吸一口气:“回禀娘娘,小的们查案多年,自诩看人有几分准头。世子看着温柔和气,骨子里却是极倔强的,不然也练不好一身功夫了。而此前,公夫人与世子才闹出了些许不愉快,世子掉头往章府送礼,哪怕送的寻常,且众亲友皆有,小的依旧觉得不寻常。”
章太后点了点头,她的耳目遍布京城,杨景澄的品性一清二楚,因为高兴便给张姨娘送礼?她暗自嗤笑一声,这么许多年来,她都不曾收到块特特送来的料子,张姨娘?那是谁?
“而且,小的总觉着,与华阳郡公那日的笑有关。”丁年贵非常认真的道,“郡公此人,民间有个诨号叫做铁面阎王。纵然他们兄弟比旁人都亲厚些,可从年纪上来说,他为长,世子为幼;从品级上来说,他为尊,世子为卑。亲自送出家门,往日亦不曾有过。俗话说的好,物反常即为妖。这两件事一对,小的们细细商议了一回,皆觉得要紧,须得即刻报给娘娘知道才妥当。”
章太后赞许的道:“你做的好。还有没有旁的蛛丝马迹?说来我听听。”
丁年贵仔细想了想,道:“世子的表妹,近日许了门亲。”
章太后愣了愣,杨景澄表妹颇多,但皆在章家,打小不曾见过几面的。因此能特特提起来的只有楼兰。先前谭夫人提议拿榕王试探一下杨景澄与楼英,她是知道的。不想即将离京的楼英竟不愿妹子进王府,她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他竟嫌弃王府的侧室不成?”
丁年贵答不出来。
忽然,章太后眉头微皱:“你方才说,澄哥儿去华阳郡公府之前,你们跟丢了?”
“呃,是。”
“有意思了。”章太后嘴角微勾,“他一个人能溜去何处呢?他身为北镇抚使,果真有甚密事要办,不拘吩咐哪个跑趟腿便是,什么人,值得他悄悄的走一遭?”
丁年贵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了最初跟上杨景澄的地方是南城的正阳门大街,而楼英恰恰住在南城!断掉的线索骤然连上,他略有些激动的道:“世子必然去寻楼公子了!”
说毕,忽觉不对。杨景澄去找过楼英,紧接着楼兰定亲,很明显是为了跟章家一系撇清;然而,杨景澄再找过华阳郡公,接下来的却是往章家送礼。这……
丁年贵能想到的,旁听的兰贵自然也想得到,他不由喃喃道:“世子行事有些矛盾啊。”
“有甚矛盾的?”章太后淡淡的道,“与章家示好,不是他的本心。”
兰贵奇道:“莫不是瑞安公。”
章太后摇头笑了笑,先对丁年贵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今日就很好。澄哥儿是我看重的孙儿,日后你给我仔仔细细的看好了。男孩子么,磕着碰着的小伤不必放在心上,然……”章太后神色一凝,“绝不能叫人算计了!记清楚了么?”
若是杨景澄在此,只怕都得寒毛直竖了。他统共没与章太后见过几面,说甚“看重的孙儿”?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她神情极为认真,好似杨景澄是她亲手带大的一般。哪怕在慈宁宫的地盘上,身边的心腹宫女都恍惚觉着杨景澄就是老太后的心尖儿。
丁年贵亦是心中一凛,忙重重的磕了个头,郑重的道:“小的记住了!小的定当全力以赴,保卫好世子!”
章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手:“我改日使人与你颁赏,去吧。”
丁年贵磕头谢赏,爬起来躬身退出了东暖阁。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章太后才放松的歪在了炕上。医女十分有眼色的赶上前来,接着给她揉捏。宫女们端水的端水,摆果碟的摆果碟。不过瞬间的功夫,慈宁宫又热闹了起来。
兰贵亲自捧了一碗冷热刚好的茶递到了章太后手中,陪笑道:“娘娘,奴才愚钝,方才的话,奴才没听懂。”
章太后接过了茶盅,拿着茶碗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叶,眼皮也不抬的道:“华阳算计了澄哥儿。”
兰贵震惊的道:“他们不是挺好的么!?”
章太后笑出声来:“丁年贵此人心思敏锐,值得重用。”
兰贵无奈的道:“娘娘,您就别卖关子,赏奴才个明白吧!”
章太后抬手在兰贵额头上拍了下,斥道:“不爱动脑子的狗奴才,懒不死你。”
兰贵笑嘻嘻的道:“奴才只是个太监,还能似娘娘这般睿智?”
对着慈宁宫的大太监,章太后没有太多的苛责,这毕竟只是奴才,而非外头的朝臣,能好生管好慈宁宫的琐事,并把她伺候的好,便罢了。因此,章太后笑道:“兰贵啊,你可知道,圣上最厌恶长乐的是哪点么?”
兰贵想也不想的答:“养小戏子白播种。”
“不,”章太后拨着手里的茶碗盖,慢悠悠的道,“圣上最厌恶,只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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