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27页
    又一杯酒落进了肚里,纷乱的心思渐渐变得清明。
    他是宗室瑞安公府的世子,他原该安享荣华、妻妾成群。他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两世为人亦不曾欺压百姓残害忠良。那么,老天偏让他命途多舛,意欲为何?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杨景澄微闭双眼,心里默默的念出了这句耳熟能详的圣人言。他暂没有一丝一毫的背叛华阳郡公的想法,可名为野心的种子却已然疯狂增长。他想,他明白章太后的目的了。
    华阳郡公让他去接触章家,是阳谋。因为对于宦海沉浮几代人的章家而言,多方下注已是本能。长乐不堪大用,他们一定迫切的想要多一份筹码。自己,便是那份筹码。
    章太后的亲近,同样是阳谋。永和帝虽不再年轻,可距离驾崩还很远。与华阳的矛盾在往后的日子里,只会越来越尖锐。在这天雷地火的斗争中,
    惶恐的自己会疯狂的期盼一个依靠,因为人有求生的本能。于是章太后展开了她强大而有力的羽翼,将自己护在了怀里。
    很温暖,也很安心。杨景澄不得不承认,自打重生以来,他没有哪个时刻,有眼下这般的安宁。旁边坐着太后的前心腹,哪怕永和帝忽然左性,想对他痛下杀手,也不可能得逞;对面坐着的是表哥楼英,他那任性的妹子给他带来了两辈子的麻烦,可现在仗着太后的自己,能一言决其生死,哪怕章夫人想护,都护不住。
    因此,杨景澄也是在这个时候,品尝到了饮鸩止渴的滋味。
    一杯毒酒,不喝是死,喝了或许尚有一线生机。毕竟,他真的不愿成为永和帝手中的刀,与华阳为敌。
    但毒酒又怎可能没有副作用呢?杨景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没了再喝的兴致。他已经是国公世子了,依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因此他总是忍不住的回响那天傍晚洒落进屋内的刺目的光,与章太后巍峨的背影,以及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
    “本宫送你,直上青云!”
    怎可能不心动啊!杨景澄记得当时几乎是用尽了生平的克制,方压下了心尖的颤抖,压住了那喷薄而出的欲望。哪怕到了今日,他仍然忍不住时时思索,青云之上,是何等的风光?
    可惜,在他之前,还有华阳。
    “老丁,你知道什么是钢丝上跳舞么?”杨景澄忽然看向丁年贵。他的问话打破了沉闷的平静。
    丁年贵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因此没有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世子方才让我进宫问的事,娘娘说,些许小事,世子不必忧心。有她在,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章太后的态度不出杨景澄的意料,看来她确实很高兴自己向她求助。有时候求助正是亲密的表现,更是他肯躲在那庞大羽翼下的证明。其实跳出旋涡,便能把局势看的一清二楚。他接受章太后的好意没有任何损失,无论他想离京还是留京,只要老太后在,谁也动不了他。而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乖巧听话的做个招牌而已。且不得不说,给章太后做招牌,可比给永和帝做招牌舒心太多了。
    真不愧是叱咤风云的太后啊,杨景澄又一次由衷的感叹着。若不是你姓章,若不是你侄女依旧在我家张狂,老子真特么的差一点就信了你的邪!
    理清了思路,杨景澄心下略松。他放下筷子,沉着的对楼英道:“兰儿的婚事,宜早不宜迟。你该同她讲的,早早分说明白。以后嫁出了门子,可就不似在闺中时这般叫人纵容了。”
    楼英苦笑:“她倒还好,若姨母不愿,又该如何呢?”
    杨景澄看向丁年贵:“我母亲那处,便交给你去劝了。”
    丁年贵指着自己的鼻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杨景澄,你把老子堂堂东厂档头当什么了!?传话跑腿的小厮吗?还是从宫内跑到宫外的那种!?
    “怎么?我吩咐你做事你不乐意?”杨景澄挑眉道,“那我送你回娘娘那处可好?”
    丁年贵直接打了个激灵,瞬间萎了。旁人或许不知,他们这些叫章太后养大的孤儿又怎会不知太后的心狠手辣。他可没忘记自己的上一任是怎么当众被阉的。分明是个娘们,折磨起人来却连眼都不带眨的。那他娘的才是华阳郡公如假包换的亲奶奶!也就对着杨景澄是个菩萨了。
    想到此处,丁年贵简直悲从中来。太后不好伺候,眼前这位狗仗人势的小爷也一样很难缠!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景澄嘴角含笑,稍稍抬起了左手:“丁大人,请。”
    丁年贵含着一口老血,强忍住愤然的表情,转身往正院里走去。楼英见他走远,终于逮着了机会,连忙问道:“那到底是谁?”
    杨景澄脸上笑容未变:“方才不是同你说了么?太后娘娘赏我的侍卫。”
    楼英的脸上泛起了沉重。
    杨景澄的眼神一瞥,楼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空空荡荡的院落。耀眼的阳光下,安静异常。楼英隐约猜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良久,才问道:“我能做什么?”
    “好好去边疆杀敌立功。”杨景澄认真的看着楼英的眼睛,“或许有一日,我的生死,就只在你一念之间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楼英的眼里满是担忧,“喝醉了也别生啊死啊的,你如今要做父亲的人了,嘴里该有些忌讳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