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住她脚的老嬷嬷依旧持续的用力,楼兰此刻都已无力想自己是否会残疾。她只想老嬷嬷放开她的脚,让她能有一丝一毫的喘息。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丫头。”老嬷嬷的语调里,带上了明显的火气,“丢三落四,不是擦不干净地,就是打不上来水。你当你还是往日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还等着旁人伺候你不成!?”
“啊——”随着老嬷嬷的再次用力,楼兰疼的开是倒气。她打生下来就没干过活,所谓的伺候人,只有装模作样的给亲姨母布两筷子菜。何曾知道地如何擦,水如何打?她刚沦落不久,多少残存着些许小姐的脾性,又生性愚笨,学的更慢了。看在老嬷嬷眼里,这就是傲骨未消,须得重重打磨。
“嬷嬷,好疼啊!”楼兰忍不住哭了起来,地板上的滚烫,后背的鞭伤与被踩住的脚,三种截然不同的痛楚交相呼应,疼的她眼泪鼻涕齐飞。
“你有脸哭!?”老嬷嬷最看不得她娇滴滴的模样,脚上的力度再加三分。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云霄!楼兰脆弱的小脚被直接踩断,钻心的剧痛冲的她脑袋几乎炸裂。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喉咙里连绵不断的尖叫被一块帕子无情的堵在了嘴里,这一刻,她真的不想活了!
“赖嬷嬷,大中午的,主子们歇晌儿呢,你动静小点。”月亮门后走来了另一个妇人,略带埋怨的道,“实在愚笨的很,喊个人牙子来领走便是。何必费那功夫。”
原本略松了口气的楼兰听到最后一句,又剧烈的颤抖起来。在宗室的家庙已然过的生不如死,她不敢想外头是怎样的残酷。
赖嬷嬷十分厌恶的道:“我当差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娇气愚笨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贪官家养的,若不叫官卖到这里,谁家娶了她,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赖嬷嬷的话宛如一根钢针,直插进了楼兰的脑海里,激的她连呼吸都险些忘到了脑后头。她记起了自己那桩极不满意的婚事,记起了刘嬷嬷唾沫横飞的对她未婚夫家窘迫的描述,可那些之前弃之敝履的东西,此刻想来,是多么的珍贵。从来到惠慈庵的第二日起,她就盼着已写过婚书的未婚夫来接她,可她等了足足一个月,那个人……并没有来。
再也没人要我了,再也没人管我死活了。楼兰的身体越缩越紧,泪水却不敢再流,因为她骨折的脚还被踩着,稍有动静便是令人窒息的痛。
赖嬷嬷一开始也没有故意折腾楼兰的意思,只是楼兰的笨手笨脚,让她的愤怒逐日累积。原本关在庵堂里不见天日的妇道人家,就比不得日日在外走动的心胸宽广,屡教不改后,她越发下了狠手,心里难免生出了索性折磨死好省心的念头。横竖一个毛丫头,死了就死了,哪年哪月不死几个?也就是赶上夏日里不容易死人,若是冬天,楼兰早咽气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宗室里寡妇们清修的庵堂,赖嬷嬷不便做的太明显,因此满心火气的她不住的朝旁边的妇人抱怨。都是做奴婢的,谁没被笨手笨脚的坑过?那妇人亦吃过小贱人的亏,就与赖嬷嬷一并同仇敌忾的骂起了楼兰。唾沫横飞之际,她们谁也没看见墙后头有块衣角一闪,消失在了花木中。
被青石板烫的难受的楼兰忍不住稍稍翻动了身体,耀目的阳光直扎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看着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想起了那日哥哥决绝的表情,身体与心里的痛顷刻间连成了一片。
缓缓闭上失神的眼,哥哥,我死了,你会来接我的尸骨么?
申时初刻,瑞安公府。
叶欣儿急急掀帘子进来,在刚午睡醒来的颜舜华耳边轻声道:“方才不知谁在墙上,往我手里扔了个纸条儿。我打开一看,说是咱们兰姑娘在庵堂里叫打的不行了。奶奶您看……这……如何是好?”
楼兰那刁蛮性子,正是欠了几顿毒打,省的总以为全天下合该围着她转。然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任性过了吃些教训是该的,却决计罪不至死。颜舜华当即立断:“拿我的帖子,使个人过去瞧瞧。”
叶欣儿问:“若果真是受了重伤……”
颜舜华不以为意的道:“接回来便是。”
叶欣儿想着楼兰的脾气,顿觉得脑仁儿发疼。
颜舜华笑道:“她是楼公子的亲妹子,亦是章家的外甥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她遇险了我们当救,若依旧死性不改,再想法子收拾她。”
一向看重规矩的吴妈妈更看不惯楼兰,抱怨道:“偏她不省事!叫你大着肚子还操心她。”
叶欣儿亦很无奈,果真接了回来,少不得请大夫吃药。倘或那菩萨的脾气改了倒还好,没改的话又全是麻烦。她与颜舜华妻妾两个近来正死命的补史书,哪里得闲?不过谁让杨景澄同楼英好呢?而惠慈庵那等地界,魏燕如可伸不进手去,只得她们出手了。于是她十分糟心的道:“罢了,寻常家下人怕是难进惠慈庵的大门,奶奶把帖子给我,我带着李青家的去走一趟。”
颜舜华点点头:“也好,速战速决。”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她若老实了,直接带家里来;若是依旧炸刺,你把她连同李青家的都扔楼家去,我们现没空搭理她。”
叶欣儿应了,等着颜舜华写了帖子盖了私印,火速领着李青家的出了门。李青家的乃楼家的管家娘子,原是跟在楼英身边伺候的,后来楼兰的奶嬷嬷犯了事,叫楼英撵出了家门,又把李青家的调给了楼兰,因此楼英成亲搬家的时候,并没把她带走,依旧留在瑞安公府守着楼兰。谁料楼兰寻死觅活的,彻底惹毛了杨景澄,被丁年贵丢进了惠慈庵,她只好守着空屋子默默度日。此刻听闻楼兰被打的动不得,跟着叶欣儿一路走一路哭,待马车赶到惠慈庵时,已是哭成了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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