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齐,又有小厮捧着戏本子来请杨景澄点细。杨景澄哪耐烦看戏,何况南腔北调相差如天壤,便是爱听也听不懂。但邵大川正要拍马屁,十分热情的请他点,他只得接过戏本子,一边胡乱点着,一边笑问邵大川:“你不是说唱曲儿的么?怎底又唱戏了?”
邵大川呵呵笑道:“好叫大人知道,我们这戏同那起子文官的不一样。他们咿咿呀呀的半天憋不出个屁来。我们的是个武戏班子,他们有一出拿手的好戏,正是三打白骨精。那小生耍的好一手棍法,那白骨精么……”邵大川两条浓粗的眉毛齐齐向上抬了抬,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柰子有那么大——”邵大川双手画了个浑圆的弧度,“屁股有那么圆——”说着,他好似觉得比划的不够形象,立刻用上了个比喻,“就像个大南瓜!”
杨景澄听的几欲扶额,民间有这么大块头的白骨精的吗?不过邵大川的描述确实引起了他的好奇,于是他从善如流的点了邵大川极力推荐的“三打白骨精”,就想看看原该瘦骨嶙峋的白骨精到底珠圆玉润到了何等地步。
邵大川请的武戏班子并没让人失望。戏台上的唐僧师徒四人,亦没按照传统的扮演,唐僧不独不是个文弱和尚,果真耍的一手好棍法。杨景澄总算明白为什么邵大川要说小生的棍法好了,合着他夸的不是孙悟空,而是唐僧。而那位大名鼎鼎的白骨精更是功夫了得,唐僧师徒四人战她一个,竟是打了个旗鼓相当,好不热闹。仔细看去,那白骨精确实是大柰子大屁股,却不是他想象中的珠圆玉润,而是膘肥体壮。一身肥厚的腱子肉,把两把大刀耍的虎虎生威!公然是个女中豪杰的模样!
杨景澄亦见过颇多身强体壮的农妇与粗使婆子,却无一个有眼前白骨精的气势!光那如山岳般的身形与力量,收拾收拾就好去替父从军了!杨景澄看一眼白骨精,又看一眼两侧坐着的武官们,总觉得其中几个麻杆般身材的,够呛能打的过戏台上的白骨精。
杨景澄猜测的颇为精准,本朝的军户制度,实在算不得高明。原本军屯并非坏事,自给自足的军屯能自成一体,又能对百姓少些盘剥,可谓一举双得。然而任何好事,历经几十上百年,鲜少有不变味的。随着天下逐渐太平,军屯的田土还有几分能真正落到军户手里,实不好说。
加之军户世袭,偏又只能一个萝卜一个坑,长子继承了老子的官职之后,小儿子们全都闲在了家里。一大家子指着家主那点子微末的俸禄过活,饭都吃不饱,还谈甚骁勇善战?似那等倭寇出没的地方,早弃了卫所,实行募兵制了。只不过杨景澄是被放出来躲清闲的,自要给他挑个太平地界,好叫他享几年清福,顺便捞点零花钱。
杨景澄的来历,宁江府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因此知府彭弘毅今日才上赶着拍马,正是盼着给这位将来不是天子就是天子心腹的祖宗留个好印象,日后方好平步青云。自打接到邸报的那日起,宁江府里两拨儿官员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如何溜须拍马。尤其是彭弘毅,早早的与府里的士绅打好了招呼,叫他们老老实实的夹紧尾巴做人,绝不可对两宫的心尖尖儿有一丝一毫的冒犯。
武官们单纯的多,杨景澄正是他们的上峰,只消马匹拍的好,升官发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邵大川和郑阿宝看着杨景澄,就像看着个金灿灿的元宝,只差没流口水了!
“好!”杨景澄忽然低喝一声,正幻想着金光大道的邵大川吓了一跳,赶忙往戏台上看去。只见戏台上的白骨精在丈余高的台子下辗转腾挪,便知杨景澄方才大概看到了她从台上一跃而下的英姿。望着杨景澄津津有味的神色,邵大川心中暗喜,他猜对了!他们武人就喜欢这样的妇人!
于是,酒宴结束后的杨景澄,收到了一个硕大的……白骨精。
杨景澄:“……”
“大人放心!”邵大川得意的道,“虽说我把他们的台柱子买了,但给足了赏钱,够他们好几年嚼用的。保证无人敢参咱们仗势欺人!”
杨景澄:“……”不是,论审美他虽然不喜欢柔弱纤细的,但女壮士什么的,实在有点下不了嘴啊!
然而直肠子的莽汉根本看不出杨景澄那一言难尽的面色,他只听说这位京里来的祖宗挑嘴的很,想送他美人尤其的艰难,眼下正为自己眼光独到而欣喜,天还没黑就做起了升官发财的春秋大梦。
杨景澄看着自己棒槌一般的麾下,只觉得心好累。随侍在旁的丁年贵等人忍笑忍的好不辛苦,终于在与邵大川等人分别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丁年贵你再笑我就把你阉了送进宫做太监去!”坐在马车里的杨景澄恼怒非常,“还有张发财,别以为我没看到你那手肘堵着嘴!”
丁年贵眼泪都笑出来了,幸灾乐祸的道:“谁让您拒绝了彭大人?他预备的包管不是这样儿的!”
“这样儿的怎么了?多好的打手!我看她比马健还强呢!”杨景澄没好气的道,“行了,别笑了,一群大老爷们笑个姑娘家,你们好意思么!”
张发财噎了噎,就那白骨精的身材,说她是个姑娘家,世子您不觉得亏心呐!?
走南闯北的人自是听的懂这群人字正腔圆的官话,白骨精听着男人们的调笑,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一行人走到了新置办的宅院,在张发财下马之时,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对着张发财的小腹就是狠厉的一脚。只听噗的一声暗响,一时不妨的张发财竟被她踹了个正着!不由的连退了好几步方稳住了身形!同时浑身肌肉绷紧,手握在了刀柄上,眼神犀利的盯着白骨精,随时准备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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