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打开,丁年贵走了进来。看到冒着热气的小火盆,不由笑道:“我正想找炭火,不想马师父想在了头里。”
马桓苦笑道:“我往日不曾管过后勤,您是行家,您看这一家老小的,该怎么办?”
“眼下的情况,要做的无非是巡逻以防宵小;看守水位、巡查屋舍情况;湿柴湿米处理;以及生火做饭。”丁年贵随意的道,“交给许平安了,马师父不必担心。”
马桓大大的松了口气:“我实无此经验,您见笑了。”
“南边下起雨来就是这样,多经历几次便好。也是此回运气不佳,刚落地就遭了灾。但凡咱们安顿了三五天之后再下这场雨,绝不至于如此狼狈。至少……”丁年贵看了眼用别扭姿势趴着睡觉的杨景澄,“世子没必要泡污水里学凫水。”
石英倒抽一口凉气:“方才世子竟是去学凫水了!?”
“嗯,学会了凫水,浪打过来的时候,活下来的机会大些。”丁年贵随口答道。
青黛从方才便一直在旁边默默的替杨景澄擦着头发,连换了好几块帕子,这会子总算擦了个半干。听到丁年贵的话,她叹了口气道:“马师父搁哪弄的炭?还能弄些来么?世子这样子睡的不舒服,我得把他头发弄干。”
马桓道:“没了,我去厨房找,麻袋里的炭就只有尖尖儿那里还干着,其余的全泡在水里。昨日你们不是还商量着怎么买人怎么收拾么?也亏得咱是个二层的宅子,不然今天夜里都不知怎么过。”
青黛又拿了块干的帕子递给了丁年贵:“马师父刚说的没错,四处乱糟糟的,我们得出去帮手。世子交给你了,你千万看好他。”
丁年贵拿着手里的帕子,嘴角直抽,瞧着他像能伺候人的么!?好在先头的事青黛她们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他也就没拒绝,反而对马桓道:“我是不能离了世子身边的,外头不是毛丫头便是小崽子,虽有许平安在,还得劳您出去镇镇场子。现城里乱成一锅粥,保不齐有打家劫舍的,我的人忙不过来,看管院子的事还请您费心。”
马桓面容一肃:“要架□□么?”
丁年贵点了点头:“架上吧,院子有专人收拾过,主宅前后皆有箭楼。马健几个小子可学过□□?”
“小时候教过些,对付些地痞流氓够使了。”马桓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拱手告辞。
雨终于停了,没有雨声的掩盖,外头的喧嚣立刻变得分明。院里是许平安与马桓分别指挥的吼声,院外是难民们的争执与哭喊。缓过劲儿来的杨景澄睁开了眼,沙哑着嗓子问道:“外头如何了?”
“水灾么,无非就那样。”丁年贵挨着杨景澄坐在了地平上,“难受?”
“饿了。”杨景澄笑道,“我才知道饿狠了会胃疼。”
“再饿久点,还能眼睛疼呢!”丁年贵道。
“眼睛疼?”杨景澄奇怪的道。
“饿红了眼呗,满脑子就只想找吃的,甚都顾不得了。”丁年贵不知陷入了哪段回忆,“人跟疯了一样,又蠢又癫。”说着,丁年贵忽然冲杨景澄笑了笑,“世子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么?”
杨景澄打了个寒战,脸色难看的道:“你今儿专职来折腾我的!?”
丁年贵大笑。
“都这会子了,亏你笑的出来!”饿的直上虚火的杨景澄明显的开始暴躁。
“那是您经的太少。”丁年贵笑呵呵的道,“对于活过一天是一天的人来说,只要能喘气儿,就是高兴的!您看,现房子没塌,我不用一只手捞着您,一只手玩命的划水逃命。过会子饭做好了,还能吃个肚子胀圆,不够我开心的?”
依旧趴着的杨景澄没跟着笑,他定定的看着丁年贵,半晌之后道:“你似乎吃过很多苦。”
“人活一世,几个不苦?”丁年贵好笑的道,“我至少有钱,不缺吃的。您瞧瞧外头那些,不用到天黑,他们就能死上成百上千。待水患过后,宁江府只怕十室九空。这还只是夏季里的洪灾,还有冬季里的雪灾,春季里蝗灾,秋季里的旱灾。再加上贪官污吏淋尖踢斛,绿林贼匪四处劫掠……”
丁年贵说毕,停顿了许久,之后方缓缓道:“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①”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杨景澄的头,“时至今日,天下的担子太重了,您不要,也好。”
第230章 转性(4-23第二更) 丁年贵……
丁年贵幼时颠沛,之后又被章太后收拢,与其他不知哪来的孤儿们一起,没日没夜的操练。待到长成之后入锦衣卫,一个接一个的暗杀任务,让他觉得自己活成了一把屠刀。再之后,永和帝为了节制华阳郡公统御的锦衣卫,扶植起了东厂。他又被调了过去,由暗转至半明,手上的活儿却更为血腥残酷。毕竟杀人只需手起刀落,而审讯则要一刀刀的凌迟。
当年十六岁的华阳郡公一次凌迟,震惊四座。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丁年贵的手法比华阳郡公好无数倍。他真的可以做到传说中的三千刀下去,人方咽气。那时的他暴虐而偏激,对整个人世间都充满了仇恨。年少气盛时,更想彰显自己的本事,拿着薄如蝉翼的刀片,迫不及待的想挑战一下极限。不想那个受刑的人,竟笑眯眯的问他:“你便是杀我五千刀,能让自己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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