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贵噎了噎,十分无奈的扭头看向杨景澄:“我向着您的时候还不够多么?”
“多,多!”杨景澄立刻顺杆往上爬,“所以咱俩好么!是了,方才你怎么了?说来我听听。”
丁年贵面无表情的道:“去换衣裳,刘常春来了。”
杨景澄惊讶的道:“你不是说道路被冲断,咱们的信才发出去么?”
丁年贵糟心的道:“他大概没等到您的信便出发了。”
杨景澄听得此话,却没有开心的笑起来,反而眉头微蹙:“是么?”
丁年贵瞥了杨景澄一眼,心道,知道防备就好。常言道无奸不商,与商人打交道固然舒适,却也得防着他们使坏。毕竟人家冒死来拍马屁,为的正是方便日后攫取暴利。那么他们要考虑的,便是这份暴利是否给的起。
杨景澄其实心思很细,略作思索便想通了关节,于是点点头道:“看来是个精明人。回头你别跟着我,不然上头问起来你不好答话。”
于是丁年贵扒开杨景澄的手,正色道:“所以您别同我嘻嘻哈哈,不然演戏都不好演。前脚同我哥俩好,后脚撵我去门外站着,您觉着谁信?”
杨景澄嘴角向上翘起:“你说京里那些阴谋诡计里打滚的大人们信不信?我可记着,太后娘娘亦是个和气人呢。”
丁年贵无言以对。
既有客至,杨景澄不便让人久等,扬声唤来青黛与秋巧,替他重新梳头换衣裳。他的衣裳全叫洪水泡过,掉了色儿不说,还染了些泥土的颜色,那些清亮颜色的尽数穿不得,只好挑了件不甚喜欢的驼色如意云纹的道袍,束上同色的发带,年纪竟似大上了几岁。
待他这头收拾好,那头轻烟已引刘常春在堂屋里坐了,新认下的干兄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不多时,只听堂屋壁板后头的楼梯吱呀作响,紧接着杨景澄的身影出现在了刘常春眼前。
刘常春立刻站起,恭恭敬敬的朝杨景澄磕头。礼毕,刘常春站起来,看着面色略显苍白的杨景澄,倏地落下泪来:“宁江府大水,世子受苦了。”
杨景澄这几日忙里忙外,又吃不好睡不好,面色确实不如在船上之时红润。不过些许小事,他没放在心上。笑着请刘常春坐下,又道:“我家人同我说,大水之后必有大疫,刚把信发出去,想请你运些药材来,价格好商量。不想你竟已经到了!我得替宁江百姓向你道个谢。”
刘常春连道不敢:“我们南来北往做生意,全靠诸位父老乡亲帮衬,如今他们遭了灾,我送些药材原是该的。世子千万别提钱,不然我可要羞死了。只是我家底不丰,能拿出来的有限。您见笑。”
“员外善心让人敬佩,岂敢笑话多寡?”杨景澄将花了七八千两出去,一时手头也没更多的银钱,听刘常春说药材乃送的,自是欣喜。
时下送礼亦有讲究,像刘常春这等半大不大的商户,若不是在运河上,恰好赶上杨景澄没带冰,逼的他丫头没头苍蝇似的逮谁都肯说话,这一世够呛能摸上国公府的大门。能把礼送出去的方叫体面,多的是人捧着猪头找不着庙门的。因此刘常春听着杨景澄肯收礼的意思,喜的眉开眼笑,又暗赞自己决断高明!如今宁江府正是物资紧缺之时,他这一趟可谓雪中送炭,区区几千两的抛费,只怕比旁人日后几万两的花销都值!赚翻了!
于是他赶忙趁热打铁道:“全因世子爱民如子,方把我等浑身铜臭的俗人感化的也想跟着行善积德。说来,我出门时只听说宁江府发水,到底是甚景况却不知。因此除了药材外,还胡乱带了些东西,世子看着赏人吧。”
轻烟忙道:“哥哥带了什么来?快与我说说。你是不知道,我们没防备那么大水,家当全叫水泡了。世子连铺盖都没得,这几日全睡在硬床板上。今日趁着日头好,方把棉絮重新弹了弹。到底叫水泡过,弹了也不软和。我们正愁的很哩。”
刘常春走南闯北的人,怎不知水灾过后的情状?便是他不知道,也有掌柜伙计帮衬。若不是他船不够大,只怕连家具都拖过来了,哪里少的了铺盖衣裳等常用物资?且他有个精明能干的老婆,听说他要来灾区送礼,竟是把女儿的嫁妆单子翻了出来,对着那单子一条一条的勾,只把百子被换成竹叶虫草的面子、把甚曳地妆花锦缎凤尾裙换做流云暗花鸦青直裰等男人用的物件,因此不单铺盖衣裳发簪金冠荷包香囊,连金漆小马桶都备了一对,当真是应有尽有,仿佛刘家凭空多出了女儿一般。
礼单呈上时,不当家的杨景澄还没什么,专职学过算账管家的轻烟看的嘴角直抽。也……行……好赖算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
刘常春心中得意,又从袖里摸出了张小些的礼单直接递给了轻烟:“你嫂嫂说你在世子跟前伺候,无事不好回家。她给你预备了些东西,并给你的小姐妹们带了些礼。今次仓促,不大齐备,你千万别恼,下回收拾了更好的再使人与你送来。”
轻烟忙站起来连声道谢。
杨景澄意有所指的问:“嫂嫂除了东西,可还有私房话嘱咐?”
刘常春不好意思的道:“叫世子猜着了,妇道人家恁的啰嗦,非要我替她传几句私房话,您说烦人不烦人?”
杨景澄哈哈大笑:“姑嫂和睦羡煞旁人,老刘你在炫耀啊!”说着他朝轻烟使了个眼色,而后道,“那你们兄妹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回头咱们一齐吃酒。还有宁江知府暂借在我家,我介绍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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