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品以下的官员们噤若寒蝉,刚还奄奄一息的兵士们更是瞬间清醒,生怕自己步了上峰与同僚的后尘!郑阿宝心中很是酸楚,滔天的洪水下,他们宁江卫都没死多少人,却不想仅仅只是新官上任,便死了个朝夕相对的同僚,一时半会的,这念头如何能通达?看向丁年贵的眼神里,不免带上了几分怨怼。
丁年贵好似能洞穿人心一般,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倏地扯开嘴角,露出了个极为古怪的笑容。那笑容难以形容,明明是张人脸,偏让人无端端联想到了吐着蛇信的毒蛇,看得人后背发紧、肝胆齐颤。不过两息的功夫,郑阿宝便再次觉得脚底酸软,忙不迭的移开目光,老老实实的垂下了头。
“指挥使大人在上方站着,尔等居然有人胆敢试图装晕偷懒。”丁年贵阴寒入骨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可是……全然不想把上峰放在眼里么?”
众人听得此话,又是一个哆嗦。官场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你让上峰没脸,上峰必得让你没命!否则何以展现上峰的威严!?
“你们该庆幸,大水将过,我没心情同你们磨牙。”丁年贵慢条斯理的道,“否则,一刀毙命?”他轻笑一声,“你们想的好美!”
“宁江卫是军营,别把你东厂的那套搬过来。”杨景澄看了丁年贵一眼,意有所指的道。
丁年贵顿时心中一突,连忙收住了话头,应了声:“是。”
而站在面前的七个军官却是头皮一炸,惊恐的头发丝儿都险些竖了起来!若问天下当官的最怕哪个衙门?必定非锦衣卫与东厂莫属!毕竟不论贪污受贿还是草菅人命,落到御史台或刑部手中,哪怕活活打死,那也就一日两日的事!但若是不幸惹着了锦衣卫与东厂,自己十天半个月咽不了气不说,至今还没有哪个能逃脱哪怕一个家眷的!
而在锦衣卫与东厂之间,又因东厂乃太监统领,其扭曲变态程度,比锦衣卫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消略想想传说中的那些刑罚,在场诸人就一个个脸色惨白,万千的不服与不满顷刻间消散了个无影无踪!皆自觉反省起与杨景澄见面后,是否有哪处不敬来!
邵大川心里苦的好似连灌了几十斤的黄连汤,连舌头尖儿都泛着异味!他万万没想到,京里的公子哥儿,还能带东厂的番子当侍卫的!您那般位高权重,坐在京里呼风唤雨不好么!?作甚要来他们这等穷乡僻壤的地方吓唬人!传闻番子们贪婪无度,刚刚遭了水患的宁江卫可怎么填啊!
宁江卫诸将官的表情杨景澄尽收眼底,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论扯虎皮做大旗他也算是熟练活,丁年贵本就出自东厂,现八成还在东厂挂着职,何必藏着掖着?不论何种手段,只要麾下对他有了畏惧之心,日后的事便好办了。无故虐待人,他下不去手,吓唬人么?那是半点不心软的!
“去岁秋,圣上命靖南伯回京任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杨景澄提高了音量,朗声道,“本朝制度,除却京卫与锦衣卫两个直属圣上的衙门,地方卫所皆归都督府管辖。都督府责权大调,正是圣上有心想整治天下卫所!”
“不瞒诸位,我一向与锦衣卫指挥使华阳郡公交好,亦颇受太后娘娘宠爱。”杨景澄脸不红心不跳的讲着大实话,“我既来了宁江卫,娘娘与郡公的目光自然随之而来。那在场诸位的好歹,必将如实呈现在娘娘与郡公的面前。”
顿了顿,他面容严肃的道:“诸位是否要脸我不知晓,横竖我是不想叫人耻笑的。若谁让我在娘娘与郡公跟前丢了颜面……”他冰冷的眸子扫过全场,“诸位可就别怨我动北镇抚司的家法了!”
被丁年贵吓的够呛的众人,又再次想起了杨景澄乃从北镇抚使升上宁江卫指挥使的。北镇抚司从四品而宁江卫指挥使从三品,看着三品比四品大,可正是再典型不过的明升暗降!区区一个地方卫所的指挥使,其权柄比不得北镇抚使的一根毫毛!然而,无论京中权贵之间如何博弈,杨景澄既做到了北镇抚使,其手段之狠厉毒辣可想而知!
立在邵大川身后的指挥佥事顾斯年心脏砰砰直跳,一则是震撼于杨景澄的锦衣卫与东厂双重来历;二则惊讶于杨景澄的背景。要知道,宗室与宗室亦有不同,得脸的诸如华阳郡公,可谓名传天下;不得脸的诸如杨兴云等人,出了京若不报上父兄名号都无人知晓。杨景澄能把东厂的番子当侍卫使,可见其地位。那么,若入了这位小爷的眼……他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眼里闪耀起了难以掩盖的光芒!
前途无量!
不止顾斯年动心,场中一世也不得出头的大头兵们更是怦然心动!本朝重文轻武,而卫所制度又将他们牢牢的绑在了此地,父父子子、生生死死,永无出头之日!谁真想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身为军人,谁又真没做过那豪气干云的英雄美梦?
他们不是官员,不太懂甚东厂锦衣卫,但他们知道太后的分量!章太后执掌天下几十年,在底层心中,她的威名比天子更甚!
一个机灵的小兵相通关节之后,当即振臂一呼:“大人好功夫、好气魄,我等心服口服!日后但凭大人驱使,绝无二话!”
有人带头,单纯的兵丁们立刻鼓动起来!尤其是恰逢大灾当前,宁江卫虽无多少人员损失,粮草金银却被洪水冲了个一干二净。光靠着玉峰山那点子猎物,能撑到几时?此刻天上掉下个宝贝蛋子,管他是什么人,先拍了马屁再说!好赖得从他兜里掏几个钱出来,叫兄弟们有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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