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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他看来,华阳郡公那处之所以拥趸无数,与其说大家谋求从龙之功,不如说一群被逼到绝地的人抱团取暖。对圣上忠心有什么好处?华阳郡公还不够忠心么?
    杨景澄不曾经历过早些年的事,对永和帝的感情没那么复杂。有些老臣伴了永和帝几十年,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偏执,那才真叫五味杂陈。此时杨景澄只觉得头痛,他前世虽不关注朝堂,但多少记得些大事,怎么竟全对不上了呢?可别告诉他,这股乱象直持续到十年之后。果真如此,那华阳郡公得接下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啊?不是最后做了亡国皇帝吧?
    由不得杨景澄胡思乱想,自古流民便是亡国的表征。堂堂江南都能土地兼并到了流民四起的地步,别处的景况更不必提。
    “说来,章士阁手里到底还有没有粮?”杨景澄忍不住问道。
    丁年贵摇头:“早卖干净了,本来朝廷拨的粮草就不多。何况今次的乱象,与他屯粮关系不大。彭知府倒是没屯粮了,没您在后头镇着,又有何用?还得朝中老大人们悠着点儿,给百姓们留点活路才好。”
    杨景澄拿起笔,一面给颜舜华写回信,一面道:“老大人们恐怕对着家乡父老也无可奈何。但凡为官作宰的,都要拉扯亲族乃至街坊,否则必得叫人戳脊梁骨,也不招同僚待见。”
    丁年贵蓦得想起了自家旧事,一时沉默。他这一生幼年娇宠,少年坎坷。谁见了都得道句可怜。可他亦明白,当年父亲贪污有多重,宗族借着父亲有多嚣张。说句鱼肉乡里并不为过。
    世间事,有时候难以说个分明。就好比宗室子弟里,没有违法犯纪的么?哪怕素来严厉的华阳郡公做了皇帝,赶上宗亲犯事,他真能下狠手办了?果真如此,杨景澄在北镇抚司的时候,早不敢在大堂里大呼小叫了。他的肆无忌惮,正源自于坚信华阳郡公不可能对他下狠手。换个人试试?
    丁年贵甩开纷繁的思绪,岔开话题道:“夫人在京中怕是为难了。”
    “有甚为难的,”杨景澄轻笑,“她的事儿好说。夫为妻纲,此事我不认,谁也不能啰嗦,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说着他冷笑一声,“何况真献妻媚上的又不是甚新闻,哪个真死咬着不放了?不过是有些男人没担当,利用了老婆,次后翻脸不认人罢了。待我修书一封与我父亲分说明白,她暂别出门便罢了。”
    说话间,杨景澄飞快的写好了两封信。因不打算从刘常春处绕弯子,许多话自然说的冠冕堂皇,尽是虚言。随手把信扔给了外头当值的侍卫,杨景澄又回头对丁年贵道:“要紧的是娘娘的心思。”
    丁年贵笑道:“世子仿佛从未考虑过圣上的想法,亦不曾与圣上写过私信。”
    “我不敢,”杨景澄笑了笑,“我其实在想,我是否已然到了旗帜鲜明站队的时候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朝堂的发展,似乎真的因他的加入在改变。刚他又一次回忆起了过往,确实无此乱象。至少华阳郡公与永和帝的针尖对麦芒,且得等到几年后。他深刻的记得,华阳郡公公然成为众人心里的准太子时,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重生时未曾想过,自己的挣扎会导致局势变幻至此。
    杨景澄坐在圈椅上,看着窗棱上繁复细腻的雕花,陷入了沉思。刚重生时,他无比笃定华阳郡公能荣登大宝。可细细想来,那时的华阳连太子都不是,两年前的自己,当真天真的有些过头了。此刻令他不安的在于,华阳郡公最终的结局,是否真如他所想?
    万一……失败了呢?
    这念头一起,把杨景澄生生惊了个寒战。如今天下糜烂的模样,他实在想不出,除了华阳,还有谁能力挽狂澜。哪怕是他自己,都毫无信心。自家事自家知道,若作帝王,他的性格确实有些优柔了。搁在太平盛世时,或许能成个圣明君主。可乱世却须得重典,至少,朝中的贪官得杀个血流成河。
    而这些贪官里,或许有他的亲人,亦有他的朋友。杀一个两个大概没问题,全杀了……他真有点下不去手。譬如身边站着的丁年贵,他草菅人命敲诈勒索的事儿干的少么?真清算起来,千刀万剐都不冤枉。可丁年贵兢兢业业的护持他,别说千刀万剐,他只希望人长命百岁无疾而终。
    人心自私。他有时候想,自己想方设法的躲在华阳郡公身后,还是纨绔习性不消,总盼着大树底下好乘凉。
    只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考虑,如若大树有一日轰然倒下,他又该何去何从?
    天下这副担子重如千钧,扛起来真的太累了啊。
    而今,想要做个糊涂虫容易,但想做出番事业来,确实艰难。随着早稻逐渐金黄,流民之乱愈发猖獗。先前还只敢围攻县城,渐渐的他们打起了府台的主意。
    到了此时,流民已不单纯是散兵游勇。起源于徽州的赤焰军气焰高涨,数次出击,劫掠粮食铁器无数。明眼人都知道,赤焰军里必有高人,否则寻常百姓聚在一起,绝难有如此组织与规模。
    寻常百姓何曾知道战法与兵器改良?赤焰军则不同。他们不单有了正规军的雏形,更知晓掳掠铁匠,为他们打造兵器。兵器更非乱七八糟的锄头菜刀,据各路探子打探,如今赤焰军人手配备竹制□□。比常见的□□更长,不过是截竹子,加个铁质枪头,便是战场上杀人的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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