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早已落锁,但无人敢拦皇宫的主人。小太监拍开了大门,慈宁门与慈宁殿的大门依次打开。很快,永和帝在东暖阁见到了精神奕奕的章太后。
过了端午,天气有些热,又不到用冰的时候。因此年老怕热的章太后手中始终不离团扇,哪怕到了夜里,也拿在手里把玩。
永和帝的到访,她没有丝毫意外的情绪,半低着头扯着团扇下的坠子做耍,懒洋洋的问:“何事?”
永和帝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长乐不堪大用,不配做太子。”
“嗤!”章太后毫不客气的嘲笑,“我选定了谁,你心知肚明。不喜长乐,同我说甚?你同外头的人说去。”
永和帝冷冷的道:“长乐为夺嗣子位,谋杀兄弟,害死叔叔,娘娘不会替他求情吧?”
“噗!”章太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你找的借口?”
永和帝迎上章太后的目光:“是。”
章太后摇头笑道,“你很小的时候,母后便告诉过你,朝堂上没有傻子。不想,四十年了,你竟依然半点记性都没长。”
“长乐是个废物。”章太后目光柔和,说出的话却好似钢针般犀利,“你家废物,能不动声色的谋杀锦衣卫指挥使?”
永和帝的脸色开始难看。
“为君者,敢做就要敢当。”章太后语调倏地放缓,她轻柔的摇着扇子,慢条斯理的道,“你自己闯下的祸,如何扫尾,自己想去吧。为娘年岁渐高,就……不奉陪了。”
第307章 终场 瑞安国公府内,哭声震天。……
五月初九日,早朝。
今日并非大朝会,但乾清宫内的官员意外的多。除却平时议事常见的阁臣与六部九卿,诸如宗人府丞、詹事、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等等,也位列在殿。
然而,几十人的大殿内,再不见往日朝臣们唾沫横飞的吵闹,唯有落针可闻的寂静。
次辅汤宏低着头,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憔悴与颓丧;兵部尚书池子卿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浑身都萦绕着哀伤的气息;安永郡王精神恍惚,于延绪等人更是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永和帝赫然发现,六部九卿等几十个官员,竟有泰半被抽走了主心骨一般,所有的精气神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几拍,但见身边的梁安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后背不由渗出了汗。
他早知华阳声势浩大,随时可取他而代之,因此他找到机会后,迫不及待的下了先手。可此时朝上的反应,让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大殿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可能突然跳出来,为华阳报仇。因为他清晰的在诸多朝臣眼中,看到了真切刻骨的恨!
永和帝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昨夜想好的万千说辞,生生卡在喉咙里,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眼神在大殿中不停的扫视着,希望能找到一个盟友,至少有个台阶!可是,足足两刻钟过去了,无人露出丝毫的善意,亦无人愿意开口。
永和帝抑制不住的开始慌乱。习惯性的侧头看向珠帘的后头,可原本章太后的位置上,空无一人。他的小动作清晰的落到了朝臣们的眼中,池子卿的眼眶蓦得一酸,泪水直直落下。华阳郡公一生所忠于的君王,不过是条白眼狼。
池子卿难过地根本不加掩饰,只因如若华阳不曾那般忠于帝王,可有无数种手段、无穷多的机会刺杀皇权路上的最大阻碍。但华阳郡公没有。他不单没动过刺杀皇帝的念头,甚至十年来,兢兢业业为永和帝抵抗着后党的狂风暴雨。
谁曾想,他竟死在了永和帝手中。
前因后果的脉络,清晰到人尽皆知。华阳郡公的党羽们,甚至不用开会探讨,都能逆推出过程。这是章首辅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阳谋,能成功,只因永和帝在真心实意的期盼。他甚至迫切到,根本不核实章士阁的真正死因,只要杨景澄断了后路,就能立即动手的地步!
池子卿很想看到,如若这是杨景澄与章家合谋的一个局,永和帝的表情将何等的精彩!
章家,仅仅死了个废物嫡长孙而已。
池子卿心中抽痛,这般的一换一,当真太划算了!
大殿内继续沉默,没有了依靠的永和帝,不得不竭力寻求帮手。良久,他的视线终是落在了章首辅身上。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必定更引仇视,但他无力对抗半拉朝廷,他必须立刻找盟友。
“昨日……京中出了大事。”永和帝话未说完,尖利如针的目光便直直扎了过来。他的嗓子迅速变的干涩,顿了好半晌,方缓缓开口,“章首辅,有何看法?凶手,缘何要袭杀华阳与……瑞安?”
满脑子官司的章首辅当场懵了一下,有人同时袭杀华阳与瑞安公!?
瑞安公之死,昨日打了章首辅一个措手不及。盖因华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仇家无数,又有长乐这等对头,还有永和帝自家虎视眈眈,忽然枉死,虽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
但瑞安公一介闲散宗室突然亡故,细究起来,追逐他的人马哪哪都是漏洞。章首辅昨夜一宿没睡,正是在思考如若永和帝或华阳党羽死咬着不放,他该如何应对?要知道,夺储之争,一步踏错,即是万劫不复。他坚信章太后为了杨景澄,绝对会趁此机会,毫不留情的打击他,削弱他对朝堂的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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