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辅奇道:“没确定?”
王守良垂头道:“放哨的人看见宁江卫赶来,通知了里头。不想金富贵竟把□□点了。那会子又是火又是烟,外头宁江卫正往里冲,听闻远处还有疑似锦衣卫的人马。我们的人只得撤了。”
章首辅眉头微皱:“金富贵行迹可疑,咱们的人既已占优势,好端端的点□□作甚?”
王守良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可能,是想脱身吧。”
“嗯?”
王守良惭愧的垂下了头:“此番行动由他负责,他大概想着,既没能把瑞安公世子杀了,恐怕回京得遭劫难。不如……放一把火,炸毁踪迹。似他那等做惯了探子的人,不知有多少个落脚点。只消狠得下心舍得下京中家眷,只怕上天入地咱们都难寻。此事是我办的不妥,请老太爷责罚。”
章首辅沉吟片刻:“看来,瑞安公世子确实逃脱了。”
王守良苦笑:“谁也没想到地道内装了断龙闸,那东西,寻常手段真的打不开。是以瑞安公世子一旦躲进地道,借由地形,休说我们,只怕京里的锦衣卫倾巢出动,都难抓着他。那地道修的实在是……”王守良都要心生敬佩了!
“呵呵,”章首辅又笑了起来,“瑞安公世子于笼络人心上,颇有建树。不然我也不为了他,跟娘娘打擂台了。”
王守良担忧的道:“那他的逃脱,是否会对咱们太子有影响?”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宁江相距京中几千里之遥,想事事顺心如意?那是□□里做梦。此事你不必多管,我自有计较。”最大的鱼漏网,章首辅却不见半点慌乱,依旧姿态从容的吩咐道,“此事既是金富贵失误,旁的人便不用追究。至于金富贵的家眷……”
章首辅平平淡淡的道:“弄死吧。这是规矩。”
“是。”
“对了,”章首辅忽的想起一事,“褚俊楠率领百余锦衣卫南下,人呢?”
王守良面色一僵:“不见了。”
章首辅的心中蓦得闪过一丝阴云,甚丁年贵、金富贵的,再是有才,那也是小巧,活的也好死的也罢,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但褚俊楠是华阳郡公的人……
在章首辅心里,但凡与华阳郡公扯得上关系的,都须得警惕。尤其是褚俊楠,乃是锦衣卫里,华阳的左膀右臂。当时华阳将将发现中毒,当机立断的抽调人手奔赴宁江,险些坏了他的大计。若非他此局已深埋两年,说不得就要叫褚俊楠破局了。
便是他下了先手,褚俊楠的出现,亦刺激了金富贵,引的他一时冲动,点燃了□□,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而此刻百多名精锐莫名失踪,难免让人不安。
章首辅挥手打发走了王守良,独自坐在书房里沉思。他拿手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轻声叹息道:“事故频发,那两兄弟,可真比御座上的那位难缠多了。”
御座上的永和帝原就脑子不灵光,如今被去了爪牙,更是只能任人摆布。太子的册封大典,礼部的朱明德有一搭没一搭的准备着。无人催促,他便磨洋工。可即使没有大典,昭告了天下的太子,亦有了正经八百的名分。
崭新太子迫不及待的入主了东宫,镇日间在永和帝跟前晃荡,每一声父皇,都喊的永和帝想把隔夜饭吐出来。偏偏昔年的帝党正萎靡着,若没了太子,恐怕政令都无法运转。
此时此刻,永和帝终于明白了,何为架空。也终于明白了,当年章太后放给了他多大的口子;华阳又谨守规矩到了何等地步。然,章太后闭门不出,华阳已命丧黄泉。
逃离了朝臣,回到寝殿里的永和帝,垂头丧气的道:“梁安,我是不是做错了?”
“圣上怎会错呢?错的是章首辅。”梁安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永和帝现处置不了朝臣,打死个把太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何况他名义上还管着东厂呢,把他搞死了,章首辅顺便扶个更顺眼的上位,不好么?只是梁安的话再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张嘴便透着股暮气。让人不禁感到了他已经老了。
不远处的陈方珠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仿佛一根木头。他是华阳郡公安在乾清宫的钉子,随着华阳郡公亡故,他越发沉寂。听到永和帝荒谬的话语,竟是连气都生不起来。他也有了年纪,寻个机会,出宫养老吧。以免哪日死在宫里头,怪没趣儿的。
不独乾清宫,现整个朝堂都安静异常,再没有往日几派人马宛如斗鸡般的景象。章首辅在趁机侵吞着各处的权柄,朱明德池子卿等人,也好似没察觉般,随他折腾。横竖这天下,圣上个当家人都不稀罕了,关他们什么事?
前帝党的退让,叫章首辅一系的官员心生窃喜。朝堂岂能真的毫无纷争?并非前帝党们妥协退让,章首辅便能见好就收。是以此前朝堂纷争,那是绝对的寸土不让。而如今的节节败退,恰好让章首辅不停的试探着底线。
终于,在六月初一日,把爪牙插到了每一处的章首辅,开始暗中调兵遣将,预备再次抢夺先手。
京杭大运河,不知名的客船上。杨景澄发起了烧,许平安差点一夜愁白了头。
杨景澄虽在乡下长大,但毕竟是有可能的宗室血脉,因此,虽看着生活的糙些,与老百姓的过日子却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及至被接回了瑞安公府,做起了世子,更是吃的金莼玉粒、穿的裘皮丝绸。最窘迫的当属刚至宁江府遭遇的那场洪灾,实际上还有十几个人围着他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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