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不自觉的往里缩了缩,生怕狱卒们看上她这里,丢一堆血肉模糊的人进来。虽然……自己可能很快也跟他们一样了。
一顿闹腾后,转运犯人的狱卒拉着此地看门的一齐离开,往前头去了。周围恢复了安静,只剩囚犯们难以抑制、细若蚊蝇的呼痛,时不时的在耳边响起。
无数的蛆虫在囚犯们身上蠕动,成丝的肉条随着他们的动作而不住的晃动。前后左右,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一个干净的人!全是血葫芦……全是!
颜舜华的恐惧达到了顶峰,她想闭上眼,不去看新来“邻居”的惨状,可又忍不住瞪大眼,惶恐的观察着周围。她开始后悔,杨景澄的姬妾丫鬟们,哪怕有一个在此陪她也好。一个人在这里,会抑制不住的去想那些传说中的刑罚,与自己即将面临的下场。
周围一具具宛如尸体、堆叠排放的囚犯,形成了阴森到难以言喻的人间炼狱,比以往颜舜华的所有想象骇人无数倍。
颜舜华无法逃避的想:这些,都会招呼到我身上么?
铁链哗啦轻响,颜舜华汗毛直立,有人进来了!她连滚带爬的往更深的角落里躲,只是囚笼狭窄,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往日灵动的眸子,再次涌上了泪。借着天窗洒进来的光,她看清了来人,一个粗鄙魁梧的男人。
一个女人,落到了牢里,会经历什么?颜舜华不敢回想往日听过的闲言碎语,畏惧与恶心同时涌上了心头。男人缓缓靠近,颜舜华的眼神里,染上了绝望。她原以为自己可以顽强的活到活不下去的那一日,可此时此刻,她知道,又一次高估自己了!
我做不到!龙景澄!你快来救我!
咚。一个木制的托盘放在了颜舜华跟前的地上,发出了轻微的闷响。紧接着,男人开口了:“夫人,吃点东西吧。”
颜舜华警惕的看着男人,她的确饿了,可她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人。
男人似发觉了她的戒备,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方蹲下来,笑道:“夫人莫怕,我叫余锋,是诏狱的牢头。”
余锋知道锦衣卫在外的名声,见颜舜华没反应,并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解释道:“瑞安公世子对我们有恩,我们……会尽可能照顾你的。”
颜舜华猛地听到丈夫的名字,不自觉的瞪大了眼,委屈却好似潮水般涌来,径直将她淹没。
“一碗羊肉汤,两个馒头,都是干净的。”余锋尽量温和的道,“我们小门小户,买不起更好的了。夫人莫怪。”
顿了顿,余锋又交代道:“这里,不止有我的人,亦有……”他声音不由放低,“蒋大人的人。如有人冒犯您,您就直接喊我名字。是上头的吩咐我没法子,但若只是有人动了坏心,只要您喊我,我任何一个兄弟听见,都会来帮您的。”
颜舜华再一次捂住了嘴,堵住了险些冲出喉咙的哭泣。
余锋怜悯的看了颜舜华一眼:“万一,我是说万一,上头真有话,要我们刑讯您。我……我……就一招弄死您,不让您受。好不好?”
颜舜华眼泪滑下,呼吸开始急促。
“我走了。晚点没人的时候,再来给您送饭。”余锋退出了囚笼,重新锁上,临行前他又忍不住安慰了一句,“世子是个好人,他会为你报仇的。”
“呜——”颜舜华终于哭了出来,余锋的照料,让她意外。意外到不得不猜测,杨景澄是不是已经上了天,才能对她如此的庇佑。
“如果你已不在人世……”颜舜华低声哭泣道,“就直接来带我走吧。”
齐府。
齐成济从外归来,顾老太太立刻站起来问:“有信儿没有?”
“有了。”齐成济疲倦的答道。不等顾老太太追问,他苦笑道,“舜姐儿这回,唉……”
顾老太太跺脚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颜舜华的大舅母董氏也急的顾不上长幼尊卑,催促道:“父亲,朝廷律令,犯事儿的只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多罪止自身,鲜少有牵连家眷的。咱们舜姐儿更是上过玉牒的夫人,怎么就把她抓到诏狱里去了呢!?锦衣卫还讲不讲道理了!”
齐成济没好气的道:“讲道理的叫甚锦衣卫!”说着,他不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般的道,“说来是叫人生气。原来蒋同知昨日下半晌突然抓人,为的是夜里的陷阱!他竟是拿舜姐儿做诱饵,想把先前郡公麾下的指挥佥事褚大人引出来。”
顾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坊间传闻的那个行侠仗义的褚大人?被抓了么?”
“没有!”齐成济阴着脸道,“他跑了,抓了几个小人物,正在审讯。但舜姐儿,你们都别想了,权当她死了吧。”
“关她什么事儿啊?”董氏忍不住尖叫,“诱饵做完了,人就该还我们!他扣下了,是不是……是不是看上舜姐儿了?”
董氏的丈夫齐宏广轻喝:“闭嘴!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节骨眼儿上哪那么多规矩!”顾老太太呵斥了儿子一句,又对儿媳董氏招了招手,“别理你那糊涂汉子,到我这儿来。”
董氏眼都红了,她养了颜舜华一场,若说这家里,有谁对颜舜华有几分真情实感,也只剩她了,其余的不过面子情。只是齐家好讲仁义道德,方显得比别处更重人情些。但董氏知道,上上下下,没有真疼她外甥女儿的。不然,那日外甥女儿也不至于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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