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据点么?”杨景澄问。
“嗯。宁江暗处统共两个据点,皆因您而设。他知道一处,剩下那个,现在应该撤离了。”丁年贵道,“总之,我们算两清。不过,便是我想寻他报仇,也不知道上哪寻去。我们这样的人,谁没有几个身份?谁又没在暗处藏些安生银子?他往江南人群密集处一躲,下辈子都甭指望能找到他。”
“然后呢?”杨景澄很配合的问。
“养伤,打探您的消息。结果您杳无音讯,我便知道许平安那货把您藏起来了。他属耗子的,打洞藏人一把好手。宁江的地道正是他主持扩宽的,不然我日日守着您,上哪有功夫打洞去?”丁年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亦算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刚认识的时候,他傲的跟什么似的,您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把他降服了。现想起来都觉着累。”
杨景澄笑道:“我发现我身边,当真人才济济。”
“人才多了。”丁年贵不以为意的道,“全天下乌央乌央的人,哪个不想往尖尖儿走?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您是国朝最正儿八经的权贵,能让您见着的,多少有几分看家本事。只看他愿不愿为您使出来罢了。”
杨景澄听的若有所思。
“我在宁江养了个把月的伤,便勉强能行动了。”丁年贵接着道,“怕许平安莽撞的带您进京,于是命人寻了辆马车,走陆路回京。那时我未痊愈,去宁江卫与马师父道别时,恰撞见了杜玉娘。想着她身手还可以,顺便把她拎上了车,一路叫跟着我回京,此番考虑到夫人正需女眷伺候,您的丫头们又不知何时才能来,我便又把她带上了。她除了粗手粗脚了点,倒挺好使。”
杨景澄先问:“马师父还好么?”
“挺好的,他没什么事。马健几个也救的及时,无甚大碍。”丁年贵忍不住在杨景澄脑袋上拍了一下,“到头来,竟是您伤的最重!让我怎么说您?”
杨景澄接着讪笑。
“我最后悔的,便是抵京之后,因依旧没探听到您的消息,放松了警惕。”丁年贵的音调倏地低了下去,“我就在京郊养伤,没及时过问外务。直到娘娘的旨意直接传到京郊……方知一切。”
“对不起!”丁年贵的声音瞬间沙哑,“是我太大意,才害的您遭这样的罪。”
“与你无干。是我自己太弱。”杨景澄苦笑,“上头神仙打架,我一个凡人,在几方角力之下,没粉身碎骨,已是万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那,您将来有什么打算?”丁年贵问。
“我不知道。”杨景澄疲倦的道,“娘娘肯出手相护,可我依然无权无势,依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至始至终都不曾真正踏足过中枢,所以见到你,我很高兴,也很担心。高兴你活着,担心宁江事重现,又要经无数次生死离别。”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踏出家门,不再做纨绔,这条路是不是真的错了。”
“先去朔方吧。”丁年贵意味深长的道,“有时候,至高的皇权,可未必需要在中枢争夺。”
杨景澄的心,猛的跳动了两下。
“好好养伤,您且年轻,有的是机会。”丁年贵没再多说,替杨景澄掖好被子,翻身下床,“我去给您弄点吃的,没胃口也得吃。”
杨景澄的脑海里,方才的对话在不住的盘桓,以至于他压根没听见丁年贵下楼的动静。但很快,他就被更大的动静拉回了神。
咚咚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砰的推开。脸色惨白的石英闯了进来,还未开口,泪水已倾泻而下。而后,青黛与秋巧齐齐挤到了床前。同时,白鹭与黄莺的哭声,在隔壁响起。
原来,是他的丫头们从京中赶来了。
青黛颤抖的抹着杨景澄缠满纱布的手指,泣不成声。端了碗肉粥进来的丁年贵十分头痛的道:“姑娘们,且别顾着哭,他今日没吃饭的呢。”
石英立刻起身,劈手从丁年贵手里夺过粥碗,坐到了床前,准备喂杨景澄吃粥。杨景澄手上有伤,被人喂了好几日了,也没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就着石英的手,一口气把粥吃尽了。
三个丫头见他食欲还好,齐齐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杨景澄眯着眼,不舒服的用头蹭枕头时,青黛的火气蹭的就爆发了。她扭头冲着丁年贵尖叫:“好几日了!你居然没给世子洗头!”
丁年贵!!!?
经青黛一提,其它两个丫头亦看见了杨景澄已经结块的头发,顿时炸了!还没等炸完,石英一声尖叫:“啊——床上有虱子!”
紧接着秋巧跟着尖叫:“桌上有蟑螂!”
青黛出离愤怒了!冲到丁年贵跟前一顿猛揍!丁年贵又不好还手,硬生生被青黛打的抱头鼠窜!
青黛一边打一边骂:“提前来了整四日!连个澡都不帮着洗,铺盖是旧的、帐子是破的,世子的手摸着都是冰凉的,一看就是冷着了。你甚都没发现!你怕不是个有气的死人!要你何用!”
丁年贵冤的飞起,杨景澄的手凉是他失血过多好不好!至于甚铺盖帐子的,这里是驿站啊!他上哪淘腾新的去?再说了,驿站没虱子,那叫驿站么?你当是家里呐!?
但这话他没敢回,一则是头一遭见青黛发这么大火;二则是被丫头们指着鼻子骂过之后,他发觉自己仿佛……好像……真的……照顾的太糙了,确实有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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