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后又把杨景澄的信看了一遍,笑呵呵的道:“拿纸笔来。”
兰贵麻溜的喊了小太监,在案几上摆好笔墨纸砚。章太后坐到案几前,却只写了一句话:“奶奶老了,日后你自己来管。”
而后,折好信纸,扔给了兰贵,命他发出去。半个月后,收到信的杨景澄,被这几个字直接噎了个跟头。老太太是不是忘了他家大孙子前几十年全在认真做纨绔,治国理事屁都不懂。眼下闲着也是闲着,您倒是在信里教一教啊!
让他自己来管叫什么话!?朝中大员他认全了么他就瞎管!?
丁年贵看着回信,笑的直抖。好半日,笑尽性了的他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娘娘必然也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可人皆有私心,她做太后的,打理朝政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否则何必扶您到台前?您质问她,确实有失公允。”
杨景澄沉下脸道:“她纵容贪腐是实情。”
丁年贵叹道:“或许吧。可正如娘娘回信所言,您不满意,您将来自己管不就好了?这么大个人了,老朝祖母撒娇,不像话吧?”
杨景澄一噎,他哪撒娇了!?
“其实娘娘近两年来,真的变了很多。”丁年贵笑道,“都说人越老越固执,可娘娘不一样。譬如章首辅,我们冷眼瞧着,很容易发觉他走进了死胡同,但他自己没觉得。我至今都难想明白,他跟您过不去,跟娘娘过不去,到底为了什么?”
“可人老了便是如此。”丁年贵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怅然,“原先我祖父在世是也是,越老越逞能。越逞能,则越糊涂。”
丁年贵没说两句旧事,很快岔开了话题,接着道:“娘娘则不然,她年纪越大,反倒越和软。至少,表现的越和软。”
“一个人始终在变,那他就还有往前走的可能;反之,墨守成规,那他必定得走回头路。在我看来,章首辅,正是越活越回去的典范。”顿了顿,丁年贵又补了一句,“圣上也是。”
丁年贵的一番话,让杨景澄陷入了沉思。他印象里的永和帝,确非现在的模样。至少在章太后与章首辅的重压下,他依旧扶持了汤宏、于延绪等内阁高官。哪怕是青田郡公那混账,贪污闹到太后陵寝崩塌,章太后也没能迁怒整个梁王府。最终青田郡公夺爵,累及子孙而已。
而在杨景澄前世的记忆里,青田郡公的子孙,似乎还有复爵的。他约莫记得自己去吃过酒。想是永和帝又想方设法的,扳回了一点场子。
忆起前世,杨景澄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他发现自己跟瑞安国公这个爵位简直犯冲。父死子继天经地义,怎么到了他,连活两辈子,都没法儿继承祖业的!?当皇帝的概率比当国公的概率更大,这叫什么世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丁年贵笑道,“其实您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班底。汤宏、池子卿、彭弘毅,不都是将来可重用的么?尤其是池子卿,当初他防您如同防贼,但一码归一码,他为人刚正清廉,甚至连土地都没囤积多少,只让自家祭祀能够绵延,不至于让族人沦落为吃不饱饭的庶民罢了。比起汤宏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庄,心性不是强一星半点。您将来别记他的仇就成。”
许平安听不下去了,插嘴道:“依我看,某些人点评江山的语气,您不给他一个首辅当,那都对不起他的唾沫星子。”
丁年贵阴恻恻的道:“我倒觉得许大人适合统御东厂,以正如今的歪风!”
张发财不厚道的笑:“我觉得丁头儿说的对!”
“对你个头!”许平安一脚踹在张发财的屁股上,“你想当太监,我今儿就成全了你!有种你站住,让你见识见识爷爷的刀法!”
杨景澄没理会几个活宝的打闹,都是精力充沛的汉子,镇日里叫关在个偏僻小院不得出门,一个个快憋疯了,叫他们发泄一下也好。坐在一旁,略想了想丁年贵的话,而后笑道:“我哥哥,到底是怎么在那污水塘似的朝堂里,挖出个池子卿的啊。”
丁年贵道:“郡公挖出来的多了,他眼光贼利,一逮一个准。实不相瞒,我原与屠方接触过。不过那时我志不在此,给混过去了。”
杨景澄惊讶道:“你差点就成了华阳哥哥的人?”
丁年贵好笑:“我先入的锦衣卫,后调的东厂。郡公是锦衣卫指挥使,我可不正是他的麾下?不止我,那俩废物不也是?就沈雷是我后弄进东厂的暗子,如今也暴露了。日后还请公子给他碗饭吃,省的饿死。”
杨景澄摸着下巴道:“我觉得……你确实挺适合做大内管家的。否则日后放你出去,我很不习惯啊。”
“哈哈哈哈!”许平安当即爆笑,拍着大腿道,“公子说的对!我刀法不好,回京了我就去请我师父,保证切的干干净净,一丝后患都没有!”
张发财与沈雷也笑的直喘气,纷纷夸赞许平安师父的手艺绝佳,必不负众望。
擒贼先擒王,丁年贵懒得搭理许平安几个小角色,只上前一步,拧起杨景澄的胳膊反手一折,就把他整个人扣在了桌子上。
“疼!!!”杨景澄嗷的就喊了出来,他本来便打不过丁年贵,现还没完全康复,更不是对手了。丁年贵的手好似铁钳般,卡的他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且力道之巧妙,绝对能让他疼的眼泪直飚,却不至于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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