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后也高兴的道:“回来就好,你们小夫妻先说会子话,晚间咱们一齐吃饭。对了,坤宁宫已经收拾出来了么?”
兰贵回道:“钟娘娘清早搬的家,陈方珠正带着人收拾。奴才想着,慈宁宫内一群群的外臣,皇后娘娘又不便走侧门,倒不如先去坤宁宫歇个脚,晚点再来咱们宫里歇息。最迟明日,坤宁宫也就收拾好了。到时正经搬去住也不迟。”
于宫内鸡零狗碎的事务上,章太后是极放心兰贵的。遂只道:“我跟前不必你伺候,皇后不熟宫内景况,你这二日且先去照应皇后。待她安顿好了,再回我这边。”说毕,利索的把兰贵打发走了。
所谓百废待兴,自是千头万绪。杨景澄急着想见颜舜华,再没耐心观赏朝臣们的机锋。正如此前所言,吏部这等要紧衙门,岂能落去旁人手中?
既章太后没打算插手,杨景澄也就不跟朝臣们客气了。轻咳一声,提示众人安静后,朗声开口道:“吏部尚书,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众朝臣不由一呆,杨景澄统共不认得几个文官,他居然真有人选!?
就听杨景澄毫不客气的道:“我看宁江知府彭弘毅,爱民如子、办事干练、可堪大用。让他来做吏部尚书,诸位没意见吧?”
众朝臣:“……”
第357章 团聚
知府, 从四品。在一品二品极罕见的年代,四品乃高官的分水岭。即四品以上为权贵,四品以下是寻常。然到了本朝, 六部尚书皆二品, 从四品的官员, 搁在中枢可真不够看的。地方上的四品,就更磕碜了。
汤宏等人愣是想了好半日, 方从记忆深处把彭弘毅是何方神圣刨了出来。也得亏他是宁江知府, 算杨景澄昔日同僚, 否则殿中这等成日间能直面帝王的权贵们, 够呛能知晓世上还有个叫彭弘毅的官僚。
可也正因为在场诸人纷纷记起了他的底细,便是叫杨景澄梗了个半死, 反驳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在官场上, 连升三级乃至高祝愿, 这还只是升,而非跳。然而, 有两种情况,是无论怎样擢升, 旁人都无话可说的。
第一种, 乃从龙之功,譬如历朝历代的太子潜邸旧人, 哪怕卑贱如土, 一旦太子上位,自然平步青云;第二种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时卫青一介家奴,待他姐姐成了皇后,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国舅。否则凭他如何惊才绝艳, 想成就“逐匈奴于漠北”的伟业,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搁在眼下,康良侯与宣献伯是第一种,因此他们升公爵已是铁板钉钉,家里子侄再捞个甚世袭罔替的子爵男爵的,亦不足为奇。而彭弘毅,便属于第二种了。
而且,彭弘毅远非止“鸡犬”那般简单,犹记当年杨景澄为避开争端,外放南下,刚落地便赶上了百年难遇的大洪灾。彭弘毅与杨景澄同在洪水里挣扎,一起在波涛汹涌中抢过险;一同在满是灰尘的阁楼仓库里睡过觉;一并携手踏遍宁江土地,督促农耕、抚慰百姓。
最令人赞叹的是,乃杨景澄遇刺后,彭弘毅庇佑了他滞留在宁江的家眷,甚至给出承诺,如若杨景澄夫妻皆陷落,他愿奉养杨景澄的内宠。这是何等的情谊?
说他与杨景澄有过命的交情,绝不夸张。
这么号人物拎出来,纵然满朝文臣有千万条规矩可说道,却也无一人敢跳出来指手画脚。这是吏部尚书,非天子心腹不得担任;亦是新皇三把火的真正开端,谁敢驳回,便是明刀直仗的挑衅新皇。
章鸿祯尸骨未寒,宫内外万千将兵在游荡。众文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无人敢做出头鸟,竟是默认了。
杨景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对朝堂,他是陌生的。便是今日能站在此处的,皆与他有几分香火,却也仅限于香火。他牢牢记着昔年章太后的教导——想要站稳脚跟,必得有自己的嫡系班底。他不曾做过太子,自无潜邸旧人。
彭弘毅乃是他在文臣中唯一的亲信,若只是升个官,以报当日雪中送炭之情谊,未免太可惜了。似他那等混了几十年官场的中阶官员,同僚同年无数。以他为突破,很快便能补齐吏部的缺口,轻易节制百官,避免汤宏等人膨胀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同时,从四品至二品,足足有五级之差,是无数人穷极一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以彭弘毅的资历,若无杨景澄这个变数,他能走到三品都已是祖宗保佑了。
杨景澄如此的重用与提拔,堪称皇恩浩荡。于彭弘毅而言,此生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否则便是不忠不义,天下人皆能耻笑之。
这一步棋落下,殿堂内倏地安静了下来。杨景澄今日总共出了三招,每一招都恰到好处,无一落空。汤宏一阵恍惚,不知为何想起了件旧事——永和三十九年,顺太妃袭击章太后不成,闯进乾清宫控诉章太后谋杀陈太后。突袭之下陷入被动的章太后,也是这般借力打力的连发三条政令,将一切消弭在了无形之中,重新拿回了主动权。
汤宏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知道杨景澄外放期间,与章太后通信不断。这便是章太后亲自教养的君王素质么?可章太后既如此擅于教导,又为何敝帚自珍,不愿好生养育永和帝呢?
汤宏与永和帝,终究是有情谊的。否则也不会在得知永和帝毒杀华阳郡公后,伤心至病倒。他可惜华阳郡公的半道崩阻,又何尝不痛惜永和帝的昏聩糊涂?此刻越看杨景澄的从容姿态,心里就越发惋惜章太后为何不喜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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