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参见娘娘。”
“你叫什么名字?”晚香放下书,侧过头来,问道。
问玉半扬起头来:“奴婢叫问玉。”
少年的脖颈修长,双肩平直,似乎正是从少年过度到青年的时期,身量高却极为消瘦,透露出一股子精致的纤细感。脸是生得极好的,眉若长柳,鼻梁挺直,只看上半张脸清冷高贵,却偏偏那张菱形的嘴破了功,平添了一股稚嫩感。
这个时候的问玉还小。
晚香不禁有些恍惚:“可是取自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之意?”
那双清亮温暖的瞳子里,顿时绽放出一股光芒,一股晚香从未见过的光芒。也许她曾经见过,却疏于大意,以至于隐隐有种熟悉感。
“娘娘,您记得?”
“记得什么?”同时,晚香心中隐隐有一种落空之感。
“原来您不记得。”
少年似乎有些失望,声音也有些低落,晚香心里那种落空感更重了。
“本宫应该记得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没什么。”
他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似乎提在空中许久的心,一下子坠了下来,一直见不着底儿。晚香竭力去制止这种弥漫而来的失落,却似乎没有任何用处。
“奴婢的名儿,还是娘娘赐的,当年……”
少年清亮的嗓音缓缓诉说,晚香听着听着,心里那股不得劲儿的感觉终于淡了些。
也不是第一次他不记得她,之前那几世,除了第一世,每次两人虽都能相逢,可他从来没有记忆。只有一次,是那一世他临终之际,突然想起了她,与她说这都是给他的惩罚,不过让她不要担心,他一定会遇见她。
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就是你帮本宫的原因?”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两双对视的眼睛,似乎彼此都没有意外。
是了,聪明人和聪明人对话又何须费力,问玉能从坤宁宫有人打听他的消息中,洞悉晚香的意图,而晚香自然也能洞悉问玉为何主动借送碳上门的意思。
如果没有那之前的、所有的一切,这大抵还会是个报恩的故事。
一个小太监因年幼时受过她的恩惠,便殚精竭虑暗中帮助她。帮她是其一,恐怕打着想借机出现在她面前也是原因之一。
晚香突然想起,前世问玉能借着宫里给她安排首领太监一事出现在她面前,恐怕也是费了极大极大的力气。
可惜她前世不懂,她不光不懂问玉的苦心,甚至问玉后来为她做的一件件事,她其实都不太懂。
也许是不想懂,她心安理得地接受问玉对她的庇护,自欺欺人的岁月静好。其实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她负重前行,他就像第二个侍书,那些脏的、臭的、腌臜的,通通屏蔽在她的世界之外,养得她一贯娇气且没有担当,所以他死了以后,她也活不成了。
“你起来吧。”
晚香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这下不光吓到了侍书抱琴,也吓到了问玉。
他大抵从没有见过这般情形,有些手足无措,以至于晚香都擦了泪了,他还愣在当场。
“我挺想知道,你是怎么布下的那个局?”
是的,那是一个局,晚香早就看出了,只是在问玉没显露出来之前,她不敢确定。
“其实奴婢也没做什么。”
他不过是得知小栋子和小卓子的关系后,不想打草惊蛇,就改从他们身边人身上下手,而这里头首推小崔子是最合适的。
这世上从来没什么铁打的头颅,打不动不过是你没投其所好,所以他在知晓小崔子的困境后,就主动上门投其所好,果然小崔子被他说动。
小卓子受凉不是意外,他感觉不舒服也不是意外,之后小崔子将小卓子骗到自己屋里睡觉,小崔子和他则在外头布了一个假象。
那吓人之物是他从宫外找来又带进宫的,惜薪司冬日往宫里出入频繁,这件事并不难做,不知该做成什么样也不要紧,长发白衣也就足够了。
吓宁贵人是他亲自去的,天黑以后的御花园树木繁多,在上面系上一根细绳旁人轻易不能察觉,等吓了人之后,他便去了绛雪轩把东西藏了,再之后引人去,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当然,小崔子也功不可没,只有他表现的让人挑不出毛病,这个局才能布下。
所以小卓子醒来被冤,所以小栋子也喝酒睡着了,两人一头雾水,却没想到天罗地网已然降临。
当然也与他二人做贼心虚有关系,他们心虚害怕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暴露,自然没想到会有人做出一个局借机将罪名帮他们落实,也算一报还一报。
其实这一切都不难,只要能安排妥当换成旁人也不是不能做,可其中问玉拿捏人心之稳之狠——他是算准了慎刑司即使察觉出端倪,也不会追根究底,两人已然认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宫里人一向的做派。
包括慎刑司的反应,和建仁帝的态度。
不会追根究底,他自然暴露不了,恐怕连逼不得已自断一臂的方贵妃都没有想到,她吃亏不是在皇后身上,而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太监身上。
侍书二人已经听得瞠目结舌,晚香却并不意外。
因为——
他是问玉啊。
“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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