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安思看来,他虽进去时受了点小惊吓——孙宏茂身居高位多年,气势哪能是乔安思可比的,可就在乔安思以为这趟恐怕来错了,孙宏茂突然收拢了气势,露出笑容,接过他的折子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就给他用印了。
过程在乔安思来看并不美好,但结果之好俨然让他望了那点小不和谐——于乔安思来看,自己势不可挡,孙宏茂该是给他让位置了。
乔安思进了自己的值房。
不多时,值房的其他人除了轮班的人,也都散了。问玉出去时,隐隐看到有几个人进了乔安思的值房。
这是真的新旧交替?还是乔安思故作姿态?孙宏茂为何会退让?
……
“印公您为何要退让?何必要于他用印,那他以后不是更嚣张!”
影壁之后,一排五间七架的房屋。
屋中所用之家具,一水的紫檀木,还是上了年头的紫檀,暗褐色的色泽,厚重的包浆,整排屋子的布置是极为清雅素净,看着倒不像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宦官常用之地。
说话的人正是秉笔太监吴大海。
孙宏茂掌管司礼监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这吴大海便是其中之一。
“嚣张其实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年轻气盛,都有嚣张的时候。”
案前,孙宏茂正在写大字。
只看他一笔字龙飞凤舞,笔力劲挺,大字写得好,小字自然不会差,当年孙宏茂就曾以字好闻名,甚至不乏有些官员上门求字,但今日的吴大海俨然没有欣赏字的心情。
这些日子,孙宏茂不光自己,也让手下的人对乔安思接二连□□让,让吴大海来看,乔安思就是个跳梁小丑,印公伸手就能摁死他,印公既然纵容,肯定有他的意图。
可知道归知道,让到这种地步,也不免让吴大海觉得恐慌。
难道陛下是真厌恶了印公,打算重新提拔一个人替代?
可乔安思何德何能?
一个叫花子的出身,快要饿死时,狠心一刀进了宫。前二十多年,乔安思就是个地上的臭虫,为了往上爬,见人就溜须拍马、刻意逢迎,可臭虫就是臭虫,乔安思一直时运不济。
三十多岁才走了时运,后来乔安思也就因为拍马逢迎进了御用监,再后来又来了司礼监。
乔安思在司礼监逢迎讨好的人太多了,太多人曾经见过他谄媚殷勤的嘴脸,所以吴大海自然瞧不起他,也看不上他。
可他也不想想,乔安思当年能狠心给自己一刀进宫,又能一路来到司礼监,自然非一般寻常人。
乔安思还是有自己的本事,只是吴大海不愿承认。
这是固有印象突遭转变的不愿承认,也是因为吴大海是孙宏茂的人,和孙宏茂做对的,自然不受他待见。
“你的性格稳重周密,这与你未来有大益处,可你太过清高,不懂变通,这也是你最大的缺点。这样吧,你既不愿看到他,就去经厂待一阵子,最近经厂在修纂前朝的《四库全书》,这是你最擅长的,就当去换换心情。”
“印公!”
“去吧,反正最近司礼监也没什么事,我让人去跟提督说一声。”孙宏茂头也没抬,吴大海清楚印公的性格,只能应了声是离开了。
等他走后,进来了个中年太监。
“外面挺热闹的?”
此人犹豫了一下,道:“倒也不太热闹。”
孙宏茂笑了笑,轻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什么,又似乎在嘲笑什么。
“那个叫问玉的如何?”
“他倒是挺老实的,乔公公也命人与他接触了,暂时看不出有想投靠对方的迹象,方才许多人都去和乔公公说话,他倒是没去。”说到许多人去和乔公公说话时,此人半垂下头,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
“倒是个聪明人。”
孙宏茂近乎自语地喃喃:“聪明了才好,不聪明的也没用。”
屋里又陷入了寂静,只听得笔尖和纸张接触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中年太监壮着胆子问:“那这个问玉——”
“吴大海去了经厂,秉笔多出一个位置,你去跟朱巩说,让他说动乔安思,提拔了问玉填上这个位置,剩下的就不用管了,以后再说。”
中年太监先是一惊,再是低头应是,之后很快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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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发生的事,晚香并不知道。
她这几日又是游湖又是抓鱼、摘莲蓬,玩得乐不思蜀。
太液池靠北种了一片荷花,说是十里荷花场都不为过,这两天晚香就爱来这处。
随着移居西苑避暑,可能是解决了酷热,最近那些宫妃们又不消停了起来。据说她们最近天天去给太后请安,因为承华殿远离太后所住的寿明殿和嫔妃们所住的椒园,暂时还没波及到她,不过晚香估摸着也快了,所以她才天天出来躲清闲。
可也不能总在外面逛,于是晚香就从岸上躲到了湖里,反正太液池之大,不着边际,有本事就来找!
而专门躲到北边来,也是南边乃宫殿聚集之地,进出的人多且杂,北边则没什么宫殿,一般人都不会往这边来。尤其这地方荷花稠密,择了水道隐没在荷花群聚之间,又凉快又僻静,晚香一待就能待一整天。
画舫是单层的,专为游湖之用,四面开阔,两侧开长窗用以欣赏外面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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