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院正震撼。
不光震撼问玉之言,也震撼他艰难却又坚定的态度。
何事竟让他如此艰难?
可问玉接下来的话,却在他心中掀起无边风浪。
“院正可知晓,给了人希望,希望却又落空,人不会检讨自身,只会怨恨给了自己希望的人?”
“院正可知晓,陛下为何这般年纪,却依旧对此事很有把握?是因为陛下觉得自己练就神功,威风不减,可事实如何,问玉也许只管中窥豹,难道院正不清楚?”
“院正可知晓,陛下身边侍候的人一直战战兢兢,深恐出事?这出事指的不是发生什么大事,而是什么事最好都没有,因为没有事,所有人才能安稳,一旦陛下情绪起伏,或是生恼,或是大怒、大悲,于平常人来说,不过是一时情绪,于御前的人来说,可能一个不慎就是性命不保?”
“院正可能承受陛下的质疑质问?院正的家人/妻儿可能?毕竟此事全都经手院正,院正一手包揽了替娘娘、陛下调养龙体凤躯,若是不能如愿,会不会是院正之错?”
“即使院正动用千般手段,侥幸怀上了,若中途胎力不够,致使滑胎?若胎儿生下,却并没有那么康健?”
“问玉进宫的日子不短,也曾听闻过几件宫里知道的人都秘而不宣的旧事。这些年来,宫里除了十三十四皇子外,也不是没有别的龙嗣诞下,只是两个都早夭,一个诞下便身体布满了毒疮,只活了三天不到,还有一个……”
“院正应该知晓若此胎真侥幸诞下,对陛下,对娘娘,对整个大昌来说意味着什么,院正也应该知晓年迈之人即使侥幸能够生育,但诞下的孩子会是怎么样……”
“……难道院正真想看到未来的大昌之主天生愚笨,或者一辈子离不开药罐,甚至连以后的子嗣都艰难?院正应该知晓,只要胎儿诞下,只要他是男孩,哪怕他有如上所有毛病,也定然会是未来的储君,会倾尽全大昌之力去救治,院正可有把握治好这些病,若是治不好,又该怎么办……”
“而如今的大昌可还经得起这样一个未来的帝王……”
问玉这一句句一声声,直击李院正内心。
让他惊骇,让他恐慌,让他惊惧,让他的冷汗竟是顷刻就打湿了他所有的衣裳。
“你为何知道这些?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你竟敢阻挠陛下和娘娘生育正宫嫡子!你居心叵测!”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被谁安插在皇后娘娘身边?枉我以为你效忠皇后,给予你方便,娘娘可知晓你竟是如此狼子野心?”
“你还敢妄议朝政,妄议立储之事,你胆大妄为,你不知所谓,你……”
李院正的质问,严厉至极,诛心至极,甚至到了疾言厉色的地步。
可问玉却什么也没有反驳,只是看着他,一脸惨淡的笑。
直到笑到李院正闭了嘴,噤了声。
因为他知道,问玉其实说的都对,他说的恰恰也是李院正最近一直恐慌,却也一直不敢面对的。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接到圣谕以来,他尽人事听天命,只偶尔面对家人时,会欲言又止,想交代点什么,却无从提起。是不敢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抱着侥幸心,得过且过。
可问玉今天的话,俨然将他深藏在心中的隐忧全都撕掳了出来。
让他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正视,也不得不惊恐。
“问玉言尽于此,院正能听就听进去吧,不能听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说完,问玉就走了。
留下李院正,明明烈日当头,却如坠冰窟。
第153章 小皇后(六十三) 嬷嬷
问玉离了李院正,就往司礼监经厂走去。
他一路走得十分平静,恐怕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这么平静坦然的人,在不久之前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做了那样一件事。
会说那些话是图谋已久,今天说出来却是临时起意,因为问玉实在不想再等了。
“李院正虽性格迂腐,但能在宫里立足,稳居太医院院正之位,必然有其‘机灵’之处。这样的人求生自保能力极好,不然也做不上院正,恐怕早就掉了脑袋。而他的迂腐之处,恰恰会让他在能自保之余,多想一些忠君报国,国之大义之事,所以我有就成把握他会按照我的想法去做,至于剩下一成……”
“剩下一成不会存在。”
问玉边走,边在心里暗忖、揣摩。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一些运气,全靠他的谋算。而他的谋算离不开他缜密的心思,而他的缜密全来自于他无时不刻都在心中演练、揣摩,直到把握度极大他才会去施行。
要么不动,一动必然要成。
“司礼监那边,乔安思恐怕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之前的示之以弱恐怕无用了,幸亏还有那位孙公公……”
当初问玉能那么顺利来到司礼监,他就曾暗中怀疑过是不是有什么人帮他,所有可疑之人都排除了,唯独那位少露面的‘老祖宗’。
让问玉来看,乔安思不是个聪明人,怎可能压得孙宏茂接二连□□让?即使是有建仁帝为乔安思造势,可以孙宏茂在司礼监多年的经营,想给乔安思使绊子让他狠狠的摔一跤,犯一次大错,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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