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又是另外的故事,见宋太妃没有细说仇恨,她便也没有问。
戏台上,还在依依呀呀地唱着。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似乎并不能影响这里。
“姑母。”
赵泰安大步从外面行来,边走边有人为他取下帽子脱去披风。他唇红齿白,人虽瘦,但身量要比同龄人高点,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已经有了少年的雏形,就是正逢变声期声音不太好听。
“太傅给了半天假,朕瞅着闲来无事,就来陪姑母说说话,顺便来宁寿宫蹭顿晚膳。”
现在的赵泰安已经不像之前,人前叫晚香祖母背后叫姑母,而是人前人后都叫姑母,反正也没人敢说什么。
他走到近处,才看见坐在旁边的宋太妃。
“太妃也在,是来陪姑母看戏?”
“陛下。”宋太妃点头微笑,“妾身今日无事,便来陪太后说说话。”
赵泰安给二人行了礼,这才坐了下来。
“这样挺好,也能陪太后打发打发时间。”
宋太妃并没有多留,很快便站起来告退了。
晚香问了问赵泰安早上中午吃了什么,怎么今日太傅给假了之类等等,别看赵泰安是皇帝,可他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读书,甚至比他还没登基时读的书更多。涉猎也更广。
“姑母你忘了今天是腊八?朕上午才让人各处送了腊八粥。”
晚香这才扶额笑道:“瞧我这记性,我说什么事似乎好像忘了。”
……
冬天都黑得早,眼见时候也不早了,晚香就让戏台子散了。
她吩咐让人去准备晚膳,专门点了几个赵泰安爱吃的菜,当然也还有问玉爱吃的,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只以为是太后爱吃。
两人一同从宁寿宫后面的小戏楼往外走。
刚走出门,人还在台阶上,就看见对面门楼里走过来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蟒袍,外面披着黑色绒面的披风,身形修长挺拔,气质稳重从容,一个撑着油伞的太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其实从戏楼到前面的宫殿之间是有回廊的,可他却没有走,就这么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风卷起细碎的雪,模糊了他的眉眼,也模糊了晚香的眼睛。
一直到走近了,她才看见他脸上的浅笑。
“太后、陛下。”问玉恭敬道。
“大伴你也来了,是不是跟朕一样,也是来太后这蹭腊八粥吃的?”赵泰安语气很随意,看得出他跟问玉很亲近。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经过这几年下来的陪伴,问玉不光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还照顾他读书,闲暇之余还会给他讲一些朝政上的事和京中各勋贵大臣之间的关系,算是知无不言了。
赵泰安也是懂事的年纪,自然知道问玉的用心良苦,再加上又有晚香在,大小两个男人自然关系融洽。
闻言,问玉但笑不语,只是看了晚香一眼。
晚香失笑道:“行了,少不了你们的腊八粥,都别站这儿了,风雪大。”
一顿晚膳吃得所有人都很高兴,也算是忙碌之余的空闲。
饭罢,赵泰安留了一会儿便走了,他每日起的早,晚上自然也睡得着,临睡之前还要看会儿书。
酒宴没撤,不过殿里侍候的人都下去了。
晚香给问玉斟了杯酒,道:“再等等,等他能独自打理朝政后,我们就离开这。”
“好。”
.
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赵泰安大婚了,成年了,也顺利接过了朝政。问玉算是半荣养的状态,如今只管着司礼监和东厂。
本来按照晚香所言,早就该走了,可她一直不放心,总觉得方方面面不够周全,也是这几年大昌正处于多事之秋,赵泰安年轻气盛,处理朝政的经验也不够丰富,就这么一直拖着。
前几天赵泰安跟晚香说话时,提起了想撤掉司礼监。
年轻英俊的脸上,充满了雄心壮志。
其实司礼监本就是畸形产物,撤掉也没什么,可结合先是撤掉西厂,虽然把东厂交给问玉了,可转头赵泰安又提拔了个锦衣卫指挥使,再结合这件事,就容不得人不会多想。
晚香当时没说什么,只说让赵泰安看着办,觉得是对的那就是做,私底下却内心忐忑。
她一直害怕这两个男人会产生冲突,她也清楚问玉为了能让赵泰安顺利即位,为了还政与他付出了多少,又退让了多少。
“我真没多想。”两鬓微白面容清隽的男人笑着道。
这十年来朝廷也不是一直风平浪静的,边关的战事,朝堂上的党争,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晚香总看到的是问玉浅笑的脸。
他从不会把苦累呈现在脸上。
直到他从皇帝身边离开,不再是陪伴着皇帝从小长大的大伴,赵泰安身边有了其他亲近的太监,这些太监都有了自己的位置,有人的位置甚至能威胁到问玉。
人人都说,陛下是要清算阉党了。
解阉独揽朝政的时代该结束了。
看他怎么死!
各种风言风语,可他似乎一直都是笑着的,晚香却很想哭。
她觉得自己欠了他很多很多,太多了,多到她可以毫不犹豫放下自己的‘不放心’。
“我们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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