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伶人哀嚎一声,抱着脑袋回屋去了。
两秒钟后,他又从屏风后探出头:“班主,你为何知道倦哥他到哪都能过得好?他不是孤儿么?无依无靠个人要怎么过?”
班主笑骂声,把他赶了出去。
方才叹了口气:“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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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倦在戏班一直来历成迷,可若真心想知道,也不是没有点线索。
而这唯一的点线索,就被班主握着。
十年前他在大街上捡到时倦,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可好歹在这京城混了那么久,也练出了几分看人识人的眼见力。
从看到对方那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容貌和以及掩在粗布麻衣下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时,他便知晓:时倦绝对不是什么孤儿。
就是真的因故亲缘皆断,那他也定是曾经在阿房宫般的环境里待过。否则养不出来那一身如隔云端的贵气。
那种阶级差距带来的气质,光是看着便能让普通的贫民百姓自惭形秽。
那时戏班还是个草班台子,本身就没钱购置繁复的装发服饰和表演用的道具,加之长期入不敷出,已经濒临关门。
而时倦身上恰好有枚光看做工便能顶得上普通人一辈子伙食的玉佩。
他还偏偏失忆了。
平心而论,班主心肠其实很好,否则他不会整天捡那些流浪小孩,甚至还愿意在自己生活不易的情况下给比他更苦的人一口饭:比如对叶怜,比如对时倦。
若是其他时候便罢了,可偏偏是那个时候。
因为他背后不仅仅有自己,还有戏班上下数十口人,数十张吃饭的嘴。
他们最大的还不超过三十岁,最小的还不满八岁,却都以他为轴心,满心满眼将他看成顶梁柱守护神。
时倦的身份显然非富即贵,身上却再无其他财物,而玉佩这唯一的饰物又常常以信物的作用而出现,自然不可能随意许给旁人。
班主就那样一差之念滑入了名为卑鄙的深渊。
他偷走了那块玉佩,攥在手里时触手生温,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后来的事情理所当然,那块玉佩比比他想象的还要值钱。哪怕当铺的人已经把价格一压再压,换来的钱也是他过去半辈子都不曾想过的天文数字。
他用这笔钱解决了戏班上下的生存问题,又买来道具服装,租借场地,资源样样砸下来,渐渐的将个草班台子堆砌成京城最有名的艺术组织。
京城有多少人知晓浣花班,多少人知晓第一名伶,就有多少人知晓其班主的大名。
他得了所有的人心,却唯独不敢面对时倦。
哪怕后来他终于攒够钱,想要赎回那枚玉佩,却已经被告知它早已不在。
所以他会在那人丞相府时倦谈起自己的过去时露出那般复杂的神色;会在时倦突然离开茶楼而在太子府待就是数年毫无怨言;戏班那么多人里却偏偏那般护着个打杂的闲人。
还有那个名字。
班主当年之所以给他取名“阿倦”,其实也不过是那块玉佩上刚好刻着那么个字。
否则,班主随口一取便恰好取中了时倦的原名?
哪有那么巧的事。
每每看到他,班主都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面透彻的照妖镜前,将他的陋相尽数剥开。
尤其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每每望进那人的眼,总是会有种错觉,就好像对方其实早便知晓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
可他不敢承认。
他便也不曾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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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他看我的时候, 眼里是有愧的。”
容许辞听完了一个俗套的故事,唇边浅浅地笑着:“那你呢?你讨厌他么?”
时倦听着那个形容词:“他不欠我什么,我为何要讨厌他?”
说白了就是一场交易,一枚玉佩换了他在南宁追查下隐姓埋名的十年, 双方银货两讫罢了。
班主于他而言, 和这茶楼下鼓掌叫好的顾客们相比, 唯一的区别只是他恰好知晓对方的名字。
容许辞先是一愣,而后蓦然笑起来。
从窗台上起身, 走过来抱住他:“阿倦, 咱们该回去了。”
时倦随着他来到窗边,低头看了看与地面的垂直距离:“你打算走这边下去?”
“不是哦。”容许辞搂着他的腰, 纵身跃上前方的住宅屋顶, 迎着夜风落在瓦片上。
两人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长发在空中纠缠到一起,弯曲缠绕,肉眼看去几乎难舍难分。
在屋顶上行走本就没什么障碍物, 容许辞身形一升一落,步履轻盈得宛若摇摆的叶片, 翩然又随心所欲:“我是想带你走这边。”
如今胸膛相贴,时倦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像是感觉到什么, 蓦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指尖一勾一提,再一扬, 连看都没看,反手就是一扣。
“叮铃——”
这声响还挺熟悉。
时倦微微挣开,转头看了看对方被扣住的那只手, 自己执起铁环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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