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响。
因为太空不存在空气介质, 这个震耳欲聋其实应当是被炸毁的舰队上人们的主观感受, 至少在别人看来,他们的崩裂,燃烧,消散, 都是寂静无声的。
金属和易燃燃料同时碰撞出,高温造成的火焰的颜色自被摧毁的飞船散落, 弥漫了整个视野,象征着毁灭与死亡的红色摇曳在宇宙粘稠的黑暗里。
这是他所能想起的最早的记忆画面,也是他世界里所有的伊始。
说来奇怪, 明明那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是不记事的, 事后也只能归咎于目睹飞船炸毁的画面受到了刺激,其中原理则可以参考因为特殊经历从而激发超忆症。
早在敌派前来之时, 他就被士兵们塞进了防震的金属舱,并随着爆炸掉出了飞船,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飘浮了近半个月, 方才因为引力落到某个荒芜的小星球上。
金属舱里的营养液很快消耗殆尽,检测到外界有陆地有氧气不至于让人一出去就死了,舱门便自动弹开。
而随着大开的舱门一同被机械唤醒的,还有里面昏迷了半个月的幼童。
两岁的孩子连走路都走不稳当。他茫然地在全然陌生的地方站了片刻,前进了几步,小心地拨开眼前的灌木。下一刻,便和一双豆大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字面意义上的豆大。
大约四五米的前方,一条浑身漆黑,背部有白斑,鳞片光华的巨大的蟒蛇,眼睛颜色深得似乎要攫取人的心脏。
那是听到机械舱打开的动静,循着声音前来查看的野生动物。
小孩蓦然停在原地。
粗壮的冷血动物腹部在地面上缓缓游移,猩红的信子一伸一缩。
三米。
两米。
小孩缓缓捏紧了指尖的灌木叶子。
其实很难说他那时心里想的什么,只是大约是人类天生的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在心里一遍遍疯狂地敲着警钟,告诉他,不要靠近。
一米。
半米。
漆黑的蟒蛇停下了移动。
蓦然朝前一伸,大张着向外凸出的勾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蹿向了勉强面前的小孩!
他攥着灌木的手微微一抖,眸光晃动起来。
接着,稚嫩的精神力颤抖着,不由自主地向外倾泻。
却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稳稳的桎梏住了飞窜而来的蟒蛇的七寸。
有人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在他耳边道:“别看。”
他很轻地眨了眨眼。
耳边有蟒蛇的蛇尾挣扎时甩在地上的声音,抽打着地面和掉落的残枝败叶。
没过多久,那声音便消失了。
接着,眼睛上的手也松了下来。
眼前的人穿着白色衬衣,外头随意地披着件黑袍,衣衫最顶上的扣子没扣,袖口宽松,看着格外干净。
——不染尘埃的那种干净。
干净得像是不属于这种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时倦。
他看了他几秒,下意识将刚刚拨过灌木满手植物汁液和灰尘的手藏到了身后。
时倦伸出手。
他后退了一步。
时倦却没停,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的手拉出来,便看见了小孩手上被汗沾湿的泥,以及方才被灌木枝划破后渗出的粘稠的猩红。
精神力的天赋让他察觉到对方握着他时微微蹙起的眉绝不是什么喜欢的意思,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没由来的慌乱,想把手收回来藏好。
时倦一时不察,还真被他挣脱开了。
他捏着衣角,下意识将手上混合着血的污浊擦在衣摆上,结果却只是划伤的口子却蹭越大,却死活不肯露出来。
你不要看我。
我会好好遮住的。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时倦制住他的动作,指尖溢散出金色的光芒。
掌心火辣辣的疼就这么在那层金光下消退,他茫然地抬起手,发现那些划破的口子以及不见了。
时倦站起身,垂着眼,银色的长发垂下半边:“叫什么名字?”
他磕巴着念出自己的名字。
“安非。”时倦唤了一声,问道,“要不要跟我回去?”
他抿了下唇,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对方的黑袍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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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目中无人。”橘猫评价道。
安非面无表情地指出:“目中无人不是这么用的。”
橘猫眼皮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敢拿满是泥巴的爪子碰他的,你真是我见过的人里头一个。”
安非:“你天天待在原神殿,本来也没认识几个人。”
橘猫:“……”
所以说呢,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气场不和这几个字?
那么多年他们整天靠争锋相对度过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安非刚来原神殿那会儿,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每天时间到了都会有人来敲门,通常是知会对方到饭点了询问是需要给他端过来还是他自己去大厅。
时倦平日里不常待在原神殿,相反,甚至常常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偶尔回来也只是停留片刻,便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想找也没法子。
最开始安非听到询问,都是选择去大厅,可惜每次去都只能看到穿着别无二致的信徒们。持续了差不多半个月,他便开口跟侍仆选择了第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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