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出于对方本意动的手,事后想起来,大约也不会太难过。
至于所谓的不希望对方伤心所以干脆提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要死在对方面前,这样的说法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任清言是个人,是个完全独立的,有自己思想和情绪的人,知晓前因后果是他的权利,谁能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时倦拔出第四剑后,身子没撑住,咳出一口血来。
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体底子弱都是实打实的。
接着是第五剑。
第六剑。
第七剑。
……
长剑上是血,两人的衣衫上是血,地上被浸湿的色调暗沉的一片,也全是血。
直到很久以后,任清言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体内可以有那么多血;多到光是看一眼,都能叫人的心脏不住发颤。
就如他同样不明白,时倦那么讨厌血的人,究竟是何来的力量致使对方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
三十六处致命穴被贯穿以后,饮下的鸠酒终于在修道者体内发挥药效。
有个词叫以毒攻毒。
时倦体内那靠怨魂堆积起来的能令人从上瘾到失去理智的魔气,从本质上来说也算是一种毒物。贮存的奇点拔除后一瞬间的爆发足以叫人暴毙身亡。
而鸠酒的毒性则是为抑制,通过毒物将人的身体状态逼到濒临点,方才能稍稍框住翻滚的魔气。
时倦坐在血泊里,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他的停下来缓了很久,刚刚从剧烈的耳鸣中抽离出来,只能听见耳边模模糊糊的呜咽。
像是风声悲戚的哭泣。
他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暗,看不见丝毫事物,只能出声道:“任清言。”
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低得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听清。
耳边的风声似乎稍稍停了下来。
时倦闭上眼,许久许久,才哑声说了句:“别哭。”
再然后的事情其实时倦自己也不怎么记得了。
他应当是凭着最初的目的用魔气操纵着对方的身体将剩下那十一处要害穴也贯穿了,感受到某种始终压在身体里的东西消散后,方才散去魔气,再也支撑不住倒下来。
恍惚间似乎有人抱住他,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反倒脸颊上一滴滴滑落某种温热的东西。
像是血。
又像是眼泪。
时倦想起之前听见的呜咽的风声,用尽全力动了动唇,低声道了句:“这回算我欠你的。”
又利用了你一次。
过了不知多久,他听见有人道:“你那么有本事……前给我睡一次!”
……哦。
行吧。
**
时倦如今是神魂状态,严格来说没有实体。
不过在头七作用下这段时间里,倒也不妨碍他做别的。
修真者少有像时倦那般体弱怕寒的,哪怕外头大雪纷飞,平日里的穿着也基本只有两件。
挑开外袍便只剩下单薄的里衣,隐隐能透过褶皱窥见身体的线条。
时倦抬头看着像是仍在茫然状态的人,想了想,低头吻上对方的唇。
冷热交替。
身下的人蓦然轻轻一颤。
时倦动作很轻,因为大部分时候生不出情绪,他本身也很难……或者说从未与激烈这个词产生联系,无论哪一方面。
但这也很好地掩饰了另一点挺严肃的问题。
……他没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好在过去的位面也不是白活的,说从小到大那么多年从没听过这些事绝对是假话;
当然就算他没来过小位面,仅仅是当初在原神星的时间里,同样也不乏橘猫曾经费尽心思将他拖入泥沼的种种记忆。
人的生理本能,学起来也不难。
他学东西向来很快。
雪白的里衣下率先闯入眼帘的,是一道足有数尺宽的黑色印记,那一处的骨骼几乎都凹陷了下去。
那是之前深也偷袭时留下的。
时倦垂眼望着那处伤片刻,抬了下手,指尖漏下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眨眼间便将那处伤口恢复如初。
时倦俯身,长发温柔地散下来,发尾在对方的脖颈处细细地摩挲着,挡住了窗外的月光,像是某种欲语还休的遮掩。
他在那处亲了一下。
皮肤下正好是心脏的位置,骨骼有轻微的紧绷,血流滚烫得灼人。
枝头的雨水被夜风吹得甩下一大片,激荡起褐色的尘土。
夜风穿入林间,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下,停顿片刻,又继续深入,“哗啦啦”吹出清泠的声调。
胸口再往下就是腰腹。
他像一个平静又悲悯的诗人,在雨夜里折下一枝琼露。
落叶被碾碎在灰尘里,细小的石子在其间磨砺摩挲着;而叶片在夜风中轻微地战栗,泡着寒凉的雨,缓缓渗出黏腻的胞液,混在清澈的雨水里,又渗入泥地,印出轻轻浅浅的深色痕印,呼吸间都是叶片浓烈的冷香。
时倦抬手拉开对方覆在眼上的手。
对方的眼睛里潋滟了满池的水,眼周带着刺激下流速加快的血液的颜色,只能看见很浅的一层。
时倦看着:“哭了?”
“……”任清言把手收回来,头顶渗了层薄汗,嗓音低哑里带着几分轻颤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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