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声音最后一个出现,像是一道闹钟铃,不那么愉悦,却又带着一股足够将人唤醒的奇异力量。
“……”
怀酒睁开眼,浑身像是在海水里浸泡过一遍似的,连衣服上都浸透了大片的汗渍,再一摸额头,刘海都已经打湿,沾在一起变成一绺绺的,仿佛拧一下就能挤出成吨的水。
浑身酸痛沉重得厉害。
怀酒躺了一会儿,再坐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水肿了,又沉又麻根本抬不起来。
没过多久,小弟啪啪啪的脚步声响起,都不到他腰高的小男孩像个小炮弹似的撞了进来,带着一脸属于小孩子的兴奋,“哥!你快去看!我们家门口有一只死猫!”
怀酒望着弟弟,有那么一瞬间,小宇的脸和梦境中那个弟弟的脸相互重合,看上去竟然有些难分难辨,不知道此时是现实还是梦境,更不清楚还是他思维颠倒,现实本是梦境,而他把梦境当成了现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揉眼睛,避开弟弟的目光站了起来,“什么猫?”
小孩子也说不清楚,干脆拉着他的手往大门跑。
门口果然躺着一只猫,一只全黑的猫,身下的地砖还扒着已经干透的血液。
这只猫死得僵硬了,毛皮硬邦邦地裹在躯壳上,黯淡无光。
怀母还在一旁骂骂咧咧的,“谁这么缺德啊,往人家门口扔死猫,太晦气了!”
“行了。”
怀酒快速地打断了她的话。
现在一听到‘晦气’两个字,他的大脑就不由自主地带他回到刚才那个阴沉恐怖的梦境之中,内心深处很快翻出许多烦躁。
“多大点事。”
他转身从厨房里拿了个塑料袋,套在手上反手把那只猫尸装进了袋子里,从二楼的窗口外直接投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动作精准。
十分干脆利落。
他妈拿了个拖把过来拖地,还揪着这件事不放,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多大点事,不知道得罪了谁呢,特意杀了只黑猫丢在我们家门口……晦气,本来还以为最近要转运了,没想到啊……”
她话中带着深意,本来打算回房的怀酒忽然顿住了脚步。
半响的沉默后。
他转过身,目光中带着最后一丝试探,“房子写你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
怀母竖起了耳朵。
怀酒说:“既然要买新房子,那就提前说一下分家的事情吧。”
“什么?”他突然提到这个,打了怀母一个措手不及,“你说什么呢?怎么突然说到分家了?”
“家里的债只剩下三十万要还,还完这些后除了小怡小宇的学费和你的生活费之外,也没什么太大的别的支出。”
怀酒语气淡淡,“妈你的年纪也不算大,才四十岁出头,带着两个小孩再找还行,可要是再带个我,怎么说都变扭。倒不如现在分家,四百万我们两家平分,随你是买房还是买车,或者存起来给小予小怡用都行。每个月我定期给你两千的生活费,以后的生活,就要你自己费心了。”
怀母一听以后要自己一个人带两个小孩,下意识地想反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小酒说得也有道理,她这个岁数想要找第二春,找到的基本上年纪都比她大,而且带着两个酱油瓶和一个刚进社会的孩子,说实话实在是不太合适。
毕竟怀酒都二十多岁了,要他对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陌生人喊爸爸,别说他自己愿不愿意,人家白添一个要帮着买房的儿子,估计也不愿意。
但要是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就不一样了,毕竟小孩子小,不记事,带着带着总是要比大孩子容易养熟的,等到时机成熟了,她再和以后的老公生一个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且怀酒马上也要到适婚的年纪了,她连自己都顾不上的,更加不可能替儿子攒钱买房买车娶老婆了。
想到这儿,她的话立马拐了个弯,“……这样也行。毕竟你马上也要结婚了,回头人姑娘的家里一听你家有个老妈还带着两个才上小学的弟弟妹妹,估计也不愿意接受你。”
她现在看自家儿子又顺眼了,想着即将到手的两百万,心里美滋滋的,“妈这身体你也是知道的,帮衬不了你太多。你爸走了这么多年,我早当他死了。这些年没改嫁还把孩子拉扯到这么大,也算是对怀家仁至义尽。回头我要是真能找个靠谱的老公,说不定还能帮你分摊点压力呢。”
她刚说完一通漂亮的客气话,忽然响起怀酒刚才提到的那三十万,又有点着急地问,“对了,那三十万是怎么个分法……你摊还是我摊?或者是……我们俩均分?”
“……”
怀酒沉默了。
其实起初他也只是被那个梦气到了,又听他妈在那边啰里啰嗦烦人得紧,一气之下提出的方案。
没想到他妈……怎么说呢,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开心。
还带着点怕他反悔、又不想被儿子占便宜的小心思。
怀酒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
早知道就不应该回来,哪怕那个世界是虚假的世界,起码也有真性情的张鹏、也有体贴强大的顾应楼,也有温柔的张姨,他们一直都在爱着他。
“随便吧。”
他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的虾,连正常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想早点结束这场难熬的对话,“从我那一半里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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