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如遭雷噬,惜春推了他一把,道:“既知道了,还不去见?”
贾玩吓得瞌睡都没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拍着桌子嚷道:“玉盏!去找五月,让他去侍卫所找一个叫洛飞白的,让他把人都洒出去,我要知道这姓郑的祖宗十八代,连他几岁尿裤子,用过几个夜壶都给我查清楚!告诉他,小爷我派给他的第一个活计,若办不好,我拆了他的骨头!”
黛玉大恼:“玩儿!”
贾玩不理,又吩咐:“跟那姓郑的说,小爷我忙着呢,没工夫见他!告诉他,安心在园子念书,没事少走动,咱们家有女眷……不方便!”
黛玉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咬牙道:“我看你是皮痒了!”
“师姐,师姐……”换了以往,贾玩早就告饶了,这次却死撑着不肯服软,道:“师姐你不知道,当御史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一天天的就会找茬,鸡蛋里挑骨头,他爹是御史,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你看这些御史,”贾玩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我才回来第一天,就到皇上面前告我状!害得我还没进家门就被皇上禁足……
“说我打架,那是我愿意的吗?人家来找我打架,我有什么法子?还说我私纵匪徒……我自个儿抓的我放了怎么了?缉盗拿凶是大理寺的事儿,维持治安是五城兵马司的活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当我跟他们一样整天吃饱撑着没事干啊?
“师姐我跟你说,御史家是真的嫁不得……”
黛玉气的拿扇子狠抽,打的贾玩抱头鼠窜:“还说!你还说!”
“爷,柳二爷来了!”
贾玩大喜:“快请!弄点酒菜来,我和柳二郎喝几杯。师姐师姐……我见客呢!”
黛玉无奈,只得放过他,和惜春两个避到内院,让人送了酒菜来。
贾玩是不怎么喝酒的,喝酒的是柳湘莲,两人没甚重点的瞎聊,柳湘莲见贾玩脑袋小鸡啄米似的,道:“困了你就睡吧,我这里还用你撑着眼皮陪客?”
贾玩叹气:“睡不着……”困是困,但总像缺了点什么似的,睡不踏实。
“不是吧?”柳湘莲奇道:“你还有睡不着的时候?”
贾玩想起伤心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忧伤道:“家里白菜被猪盯上了……两颗白菜都被猪盯上了!一共就那么两颗白菜……”
嚎了几声,见柳湘莲没什么反应,没好气道:“干嘛?你也瞧上我家白菜了?”
柳湘莲不吭气。
贾玩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你,你真……”
柳湘莲干咳一声,道:“我这次呢,本来是想请你喝喜酒的,不过赶上国孝……”
“你要成亲了?”贾玩愕然:“嫂夫人是?”
“你认识的,秦……”柳湘莲摸摸鼻子:“可卿。”
贾玩好一阵没说话。
当初他把秦可卿偷渡出宁国府,送到江南,曾托柳湘莲代为照看,不想这厮竟然监守自盗……是了,这小子早就说过,要娶一个绝色,论貌美,秦可卿不在黛玉之下,且温柔聪慧,柳湘莲被她吸引也正常。
而柳湘莲嘛,确实也有几分魅力,至少比贾蓉强多了,也难怪秦可卿动心。
柳湘莲赔笑道:“我也知道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贾玩无力摆手,已经懒得吐槽了,道:“她的出身你是知道的,你既然要娶人家,就好好待她。她确实是嫁过人,但你自己也没干净到哪儿去,眠花宿柳的事儿没少做,以后可不能拿出身羞辱人……她到底叫我一声叔叔,你若对不起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柳湘莲松了口气,道:“那是自然!我是什么人你知道的,若是不娶也就罢了,既然娶了,自会好好待她。”
贾玩无力躺倒,叹气,喃喃自语:“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是一个繁衍的季节啊……唉……”
春天到了,天要下雨,姐要嫁人……
脑海里忽然毫无征兆的出现某个人影,很少说话,却一直都在,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他静静的站在他身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喊一声“赵轶”,就一定会听到一声——“在。”
……
夜半,贾玩忽然睁开眼睛,眼前昏暗一片,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安静躺了许久,贾玩忽然开口:“赵轶。”
赵轶在京营,他知道的,放下一切陪他在别宫这么久,那边一定积累了数不完的公务,应该很久都没时间回京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唤了一声,近乎本能。
“……在。”
熟悉的声音传来,贾玩愣了下,忽然就笑了。
“要喝水吗?”
“不要。”贾玩翻身向外,道:“你不是去京营了吗?”
“去了,又回来了。”
贾玩“哦”了一声,安静了一阵后,道:“赵轶。”
“嗯?”
“……有点黑。”
他原是不怕黑的,瞎了之后,就怕了。双眼完好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骤然失明是一种什么样的惶恐:不知道身边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藏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每一步迈出去,脚下踩着的,会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拔1出簪子冲出去的那一刻,其实是害怕的:在别人眼里,他是气势如虹的杀向敌人,其实,他正不顾一切的冲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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