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滑落,层层叠叠堆在腰腹间。因为常年不见光,他的肤色很苍白,像雪一样,有种触之即化的脆弱感。宽肩窄腰,瘦削而清隽,白日里伤口看得清晰,横纵交错,一点也不像他口里说的“丑陋不堪”,这种肆虐美反而让人无比怜惜。
即使屋内燃着火炭,他也因突然脱掉衣裳而冷得一颤。
他呼吸着,肩胛骨起伏,累累伤痕也随之起伏。
“没好。”陆云初跪在他身后,手指碰了碰他背上没有伤痕的一块儿皮肤,“你为什么骗我?”
对于她突然的触碰,闻湛毫无准备。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块儿。
陆云初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伤口,没有恶化,但比以前也好不了多少。她担心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无比希望是因为闻湛没有好好爱护自己,所以伤势才没有好转。
“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吗?”陆云初语气低落了下来,“身上的伤我看不见,你就不管了是吗,只在我能看见的地方装模作样?”
因为心疼,她的话带着幽幽的怨气,闻湛有些害怕,想要转身看她的表情,还未扭过身子,背上突然一凉。
药粉洒落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她的动作无比轻柔,指尖从伤口上略过,时不时会碰触到没有伤口的好皮。
她的动作太柔了,柔得令他发颤。他感觉自己想要战栗,但这是不合时宜的,只能咬着牙关努力压制住。
她的指尖从肩胛骨开始,一路向下,经过窄窄的腰,滑过背中的凹陷,到臀线开始的地方终于停止。
折磨总算停止,闻湛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每滑过一寸,他的呼吸就乱了一拍,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换气了。
他感觉自己的胃麻麻胀胀的,藏匿在胸腔里的心跳砰砰肆虐,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一般。这种感觉实在是陌生,他伸手按住心脏,却连手也酥酥麻麻的,没有力气,他实在无法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听到陆云初说:“如果你的初衷是不想让我难受,那你大错特错。你这样,我很难过。”
“难过”二字忽然扎进了顽劣不堪的心脏,它不再想要跃出心脏张牙舞爪,而是突然安静下来,被一股甜甜涩涩的东西填满,他放下手,连指尖也因这种无措而发抖。
她的指尖还在流转,带着药粉抚过伤口,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也不需要神丹妙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擦除了所有的伤痛,将一种新鲜而奇怪的感受注入。
他腰臀之间有一道很长的鞭痕,陆云初心惊胆战,上药的动作愈发轻柔。从伤痕头部滑过,在腰窝处停止。
闻湛猛地向前躬了一下腰,呼吸带动肩胛骨起伏,幅度略大,带着急促,垂在膝盖的双手将衣裳的布匹攥得皱巴巴的。
陆云初停住动作,半是心疼半是埋怨:“你不是说不痛的吗?”
闻湛却只能用轻微的战栗回答她,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化成一滩熔浆。
她似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时常在想何为真实,何为虚假。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将最后一处伤口涂上药粉,“但我知道,此时我的难过是真的,我触摸到的你是真的。”
闻湛脑子乱糟糟的,鼻尖除出了薄薄细汗。他感觉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的温声软语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忽然拍拍他的肩,道:“上好药了。”
他陡然回神,立刻提起堆在腰腹间的衣裳,慌张地将衣裳往身上胡乱地套上。
陆云初按住了他,无奈地轻笑:“刚刚上好的药,你是要把它们通通蹭掉吗?”
闻湛僵住了,这种感觉是在是糟糕,慌乱又生涩,偏偏还有一丝难以压制的罪恶的甜蜜。
陆云初挪到他面前,将系着床幔的绸带一把扯掉,四周忽然陷入一片寂静,安详静谧。一层薄薄的床幔切断了外界的混乱与荒谬,给他们辟出了一个得以容身的小世界。
她接着补完自己未说完的话:“就像现在,我们安静地缩在这方天地,我感觉很心安,又何惧真假?”
闻湛不再战栗和慌张了,他慢慢地抬眸,终于与她的目光对上,这个动作显得他温顺极了,像一只小心翼翼探头的小动物。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充满了矛盾的情绪,他的心中有掩饰不住的羞涩,也有忐忑自卑的畏缩,但眼里泄露的却是最难以压抑的心动。
陆云初替他将衣裳提起,温柔地帮助他一层层穿戴好,最后弓着腰,慢慢地替他束好腰带。
她看着闻湛,想到了那天的残月。前两世她没有发现这些,只觉得像是陷入了一场没有结局的游戏,未曾害怕。而这一世她发现了也只是短暂的怯懦了一瞬,下一刻就充满力量,因为她经历两世的挣扎,兜兜转转,终于与闻湛相遇。
“我不会害怕,不会脆弱,不会退缩。”她对闻湛道,不管他能否听懂,“所以你可以对我坦诚相待,不必顾忌。”
闻湛露出了笑容。
记不得有多久了,他坐在黑暗里,将要长长久久地融于黑暗。
模糊混沌中,不知是哪一天,有个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了一天进来,坐在他身边,分给他一颗糖,对他说“这里真安静啊”。
他才知道,原来命运可以给予他如此大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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