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傅廿滞了一下。
为了保护主上不惜向死而生就是他的职责,突然命令他爱惜自己……也是,龙嗣关乎国事,他现在的确需要多注意身体,不然这个和他共生的小生命就会遭殃。
“属下明白,这次定会遵循太医医嘱,竭力为陛下……延续江山。”说道最后半句,傅廿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你——”楚朝颐欲言又止。
傅廿:?
黑暗之中,他看见楚朝颐的表情有些复杂,千言万语写在脸上,但就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阿廿,以前睡前你经常会主动说些絮絮叨叨的事情。或者讲一讲宫闱王府之外的江湖见闻。现在怎么私底下也这么沉默?”
半晌,他才听见楚朝颐小声开口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幽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傅廿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年少情窦初开,心里藏不住事,能躺在楚朝颐旁边就会不自觉的没话找话。
“因为……陛下似乎并不爱听,每次都会呵斥属下噤声,说讲这些无聊的东西不够沉稳,”傅廿十分疑惑,“怎么现在突然问这个?”
冬日夜长昼短,即便前一夜再疲惫,傅廿还是习惯性的在天亮之前睁眼。
还没爬起来,就强行被按回了被窝里。
傅廿挣扎了几次,均未成功爬起来,加上胸膛里的气息温度令人心安,被按了几次脑袋后便继续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窗棂射下来的日光刺到了眼睛。
傅廿坐起来,这才惊觉今日睡过头了。
身边的床铺早已空空荡荡,连余温都不剩下。
他连忙爬起来。
一站起来,傅廿才发觉自己身上的里衣被剪得破破烂烂,衣架上的轻甲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类似影卫常服的衣物。只是料子用的比常服更为精细,同样是淡鸦色,这件明显用的是上好的绸缎,也没那么修身适合打斗。
傅廿想起来昨日太医说的话,还是换上了这身略微宽松的衣物。
扎好束腕,傅廿走到铜镜前看了看。
即便挂了腰佩,宽松的绸缎也能轻松盖过腹部的凸起,不需要再每日用裹布缠紧,来掩人耳目。
冬日难得有艳阳天,傅廿一路快步跑到问梅堂,给门口的禁卫狱司看了腰牌。
“傅大人里面请。审问并没有让傅十九吃多少皮肉之苦,而且大夫刚来看过,接下来他的去处您来定夺。”
“陛下的意思呢?”傅廿问道。
“陛下没说什么,只说如果您懒得定夺,会念在傅十九功能抵过的份上,不亏待他。”
傅廿示意自己听见了。
进屋,傅廿嗅见一阵浓烈的草药味,不禁蹙眉。
“你来了啊。”
傅十九的声音无情且沉闷,似乎并不欢迎他的到来。
傅廿:“师兄。”
喊完这声师兄,傅廿感觉到傅十九的目光渐渐转向他,似乎是在质问他:既然能亲手弑师,怎还有脸叫他师兄?
“小廿。”傅十九的声音毫无平仄。
傅廿没继续说话,笔挺的站在原地。
沉默间,傅廿察觉到傅十九的手臂有所动作。
他和傅十九朝夕相处十余载,共同出行任务无数次,傅十九手臂一动,傅廿立马意识到他要抽剑。
傅廿几乎是下意识反手伸向袖内握刀。
第88章
傅廿就这么握着匕首,绷紧神经等待着傅十九的反应。
沉默对峙。
“小廿,你是真防着我啊。也不想想,我被关在牢里这么久,身上哪儿可能会有锐物,更别说剑这等兵器。”傅十九看了一眼他准备出击的动作,嗤笑了一声。
傅廿握刀的手并未松懈,“傅桢是我杀的,想必狱卒已经告诉师兄了。”
“……我知道师兄一直相信傅桢。”傅廿又补充道,“一时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
傅十九闷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见了,平淡的回答,“以前不仅相信师父,也相信你。”
傅廿没再说话。
能看得出,师兄对于师父的突然死亡,受大打击。
以往“第一嘴欠”的气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是这么一直沉默着。
“你死后,师父哄我说,会有回天之法将让你回来,但需要我以身为药引,进入假死状态,如若运气不好,可能你不仅回不来,我们还会在黄泉岔路口相见。”
傅廿:“首先我能回来,并不是拜托于傅桢。其次……你知道他哄骗了多少活人回来,受尽折磨,只为做药引吗?有的人甚至五脏六腑都不全了,还得苟延残喘着让傅桢炼这种不切实际荒谬的药。”
“知道。毕竟我们原本就是以谋财害命为生,后来投靠帝王家,有了些正面名声,但改变不了我们就是以这种卑鄙无情的手段敛财。他杀人入药是为了救你,即便失败,也不过是做了赔本买卖,是那些人命薄。”
傅廿:……
如若不是傅桢给他下毒在先,让他死于毒发,哪儿会有后来这些事?
“师父再怎么十恶不赦,也是当初在我家毁人亡的时候,把我救出来的圣人。养育我长大的恩人,”傅十九见傅廿没说话,补充道,“你也是,小时候同门都不敢接近我,只有你……我原以为,醒来以后回像想象的那样,你回到师门,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会捡来新的师弟师妹们入门,教他们武功,教他们生存的本领……没想到沉睡多年,什么都变了。以前珍视所有人死的死变得变,甚至相互残杀,只有我一个人还停留在陈年旧时的美好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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