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父慈母爱的家庭中长大的女孩,又生活在那样自由的世界,即便穿到大齐十年,她也保留了初心,但昭武帝并非如此,他所接触到的、经历过的算计与背叛数不胜数,幼时每一天都活得小心而谨慎,因此心防极重,根本不容卧榻有他人安睡,即便是跟秋漾成亲,也是过了半年有余才信任她。
身为太子妃的秋漾总是睡得比他晚,却又起得比他早,昭武帝全都看在眼里,东宫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稳固的关系,只有利益最为永恒。
如果不是跟随秋漾去到了现代世界,如果不是在秋漾家待了这么久……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所改变,会成为冷血无情的帝王,将自己内心深处那片被入侵的柔软彻底封禁。
身后的床榻传来了声音,似乎是秋漾在被窝里钻了钻,一只雪白的脚伸了出来,睡得四仰八叉,看起来是很认真的贯彻落实“怎么舒服怎么睡”的信条。
昭武帝思考了许久,终究还是将箱子放回原处。
他可以毁去,但那样的话,他与秋漾之间将多出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隔阂,她将永远无法信任他,而他也会因为这样做,从此失去被她喜欢的品质,一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男人,从他口中说出的承诺与爱语,更不值得相信。
秋漾就再也不会喜欢他了,甚至会连现今仅有的好感也失去,不会再摸他的头发,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对他毫不设防,而是永远戒备、提防着他。
而他也将失去一部分美好的自己,今天能够丢掉一些原则,明天就会舍弃更多,自私和贪婪一旦撕开口子便会决堤。
秋漾本可以将这两样物品藏起来,但她没有,正如在现代世界,从头到尾她对他都释放出了善意,帮助他适应、帮助他回来……他不能辜负这样的信任,因为……
因为他真的很喜欢她。
昭武帝走回龙床边上,把秋漾的脚丫子又放进被子里,几乎是他一躺下去秋漾就缠过来了,睡熟的她这会儿也没功夫嫌弃人跟抱枕的区别,总之找个东西先抱一抱,会比较舒服。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微微张开的红唇,又将她压在身上的长发拿出来,任由秋漾胡来,这睡姿可真是……
从前委屈她了,每天都仰躺着双手交握在腹部睡,睡得那么晚,起得又早,一定很不舒服吧?她明明很喜欢睡懒觉,在现代世界九点前就没起过床。
想让她留下来的方法那么多,但他都不会用,因为他想成为能让秋漾一直喜欢下去的人。
睡梦中的秋漾似乎能感受到昭武帝此刻的心情,拼命朝他怀里钻,直到被他强健有力的双臂抱住,感觉舒适又安全,这才乖乖没有再乱动,半晌,在昭武帝看不到的角度,红唇微微弯起。
次日天还没亮,寅时刚过,几个宫女便在外殿备好了水等候,今儿个已过了娘娘起身的时辰,怎地不见娘娘叫人进去伺候呢?
余忠海也有些纳闷,按理说圣人差不多也该起了,今儿可是圣人登基头一天早朝,他这个无根之人免不得心潮澎湃,难道说圣人是高兴的睡过了头?
余忠海赶紧挥走这大逆不道的想法,问白菊:“娘娘也没起身么?”
白菊点头:“正是,余伴伴,要不咱们叫一叫?”
“这……”余忠海有点犹豫,按理说登基大典结束,帝后便应分殿而居,可圣人却吩咐将娘娘的物什都迁至隆平宫,反倒将栖会宫空了出来,且帝王临幸后妃应当有敬事房太监总管随行记录在册,圣人也没传召,若是先帝倒还罢了,今上最注重体统规矩,怎会如此?
跟了昭武帝十几年,余忠海不说能将帝王心思揣摩透彻,也能有个三四分,可从昨儿起倒真是叫他看不懂了,因此不大敢轻举妄动。
正在余忠海与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该继续等下去,还是进去叫帝后起身时,昭武帝的声音传了过来:“备水。”
宫人们立刻开始忙碌,余忠海小心地走进去,发觉圣人已起,正自己穿着衣服,而身后龙床上放下床幔,瞧不清楚床上是否还有人。
他赶紧过去要伺候更衣,被昭武帝瞪了一眼:“是朕没有手,还是只你长了手?”
余忠海哪里敢说话,从前这伺候圣人更衣的都是娘娘,没想到娘娘不在,圣人都自己动手了。
要是他知道在现代世界圣人不仅自己动手穿衣服,还自己动手洗衣服做饭,可能会被直接吓死过去。
正要跪下请罪,被昭武帝抬腿挡住:“别惊扰娘娘。”
余忠海这才意识到圣人说话都是压低了嗓音的,他若是跪下声响必定不小,赶忙闭上嘴,毕恭毕敬弯着腰退了下去,而昭武帝自己穿好衣衫,走到外间梳洗,全程未曾要人伺候。
宫女们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她们有些担心自家娘娘睡过头会惹得圣人不满,谁知圣人临走前又走回龙床,掀开了床幔弯下腰,随后才坐上御辇离开隆平宫。
换算成现代时间的话,大齐的早朝约莫在五点左右,文武百官先在明德门外等候,到点鸣钟,大殿打开,百官以品级大小先后进入,随后帝王驾临,群臣行礼,开始议事,一般会在八点钟前后结束,有时早些有时晚些,时间上并不固定。
但因为先帝实在是太昏庸,一年不上几次朝,所以积攒一大堆政务,饶是有太子爷监国,可他终究是太子并非皇帝,有些事仍旧不能插手,如今登基名正言顺,这些都得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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