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羽死死盯着手里那个无比幼稚的棉花娃娃,透过这个极其可笑的娃娃,他仿佛看到了一颗鲜活的真心,一颗炽热的、纯粹的、天真的真心,一颗自己从未拥有过,甚至难以想象的哥哥的真心——年轻时的哥哥,粗心大意的哥哥,竟然笨手笨脚地为别人做了一个棉花娃娃。
林飞羽薄薄的嘴唇极轻地哆嗦了一下,他颓然松手让那个娃娃落回床上,转身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只有两件东西,一本剪报,一本日记。
林飞羽盯着那两件东西看了很久,还是不敢拿起日记,只能翻开了那本剪报。
剪报非常厚,做工也很精致,一看就花费了很多心血,上面的消息有的是从《人物》、《金融》这样的杂志上剪下来的,有的则是打印的网络新闻图片,厚厚实实一大本。
《天之骄子:宋氏集团CEO宋然人物访谈》、《宋氏集团收购飞帆地产,宋然有意打造宋氏地产王国》、《宋然的路:宋氏商业帝国的崛起》……
林飞羽慢慢翻着那些多年前的新闻报道,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当年的宋然是那么年轻有为,那么英挺俊美,那么意气风发,那么……被哥哥爱着。
他翻着翻着,手忽然顿住了。
那是一张《人物》杂志的内页照片,宋然正笑着和女记者说话,左手比划着什么,手腕上面是一块无比熟悉的黑钻表。
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哥哥也送了自己这么一块昂贵的黑钻表,自己平时根本舍不得戴,只有遇到重要场合,需要讨哥哥喜欢的时候,才会仔细打扮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戴上那块黑钻表,看着这样的自己,哥哥甚至会有些恍惚,让自己心里又是甜蜜不已,又是得意洋洋。
原来只是做梦罢了。
林飞羽极其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天真无知和不自量力,而后他的目光缓缓往照片下方移去,那是宋然和记者的访谈对话。
记者:“宋总,您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们的读者说呢?”
宋然(笑):“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一辈子很长也很短,大家要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真正有价值的事情,千万不要辜负了自己。“看到这句话,林飞羽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有种轻微的眩晕感,所以,自己那个无比幸福、无比满足的十八岁生日,得到的只是一个不择手段骗来的吻,一块和宋然一模一样的手表,一句宋然亲口说过的话,而自己还把那句话牢牢记了那么多年。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可笑得仿佛一部残忍的黑色幽默电影。
林飞羽翻了许久许久,终于放下了那本厚厚的剪报,然后他盯着那本日记看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9月6日,晴。今天和胖哥一起去宋氏集团总部开会,我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不小心看错了桌上摆放的姓名牌,坐到了大宋总的位置上……秘书把我拉了起来,大声数落我……后来大宋总来了,他没有笑话我,还给我递纸巾,说芝麻绿豆的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告诉我隔壁有椅子,可以搬过来坐。”
写到这里,日记空了一行,然后才是几个羞涩的字:“他真好看。”
“10月11日,阴。今天在电梯里看到大宋总了,他和柳总一直聊天,股票什么的,我听不太懂,他好像也没有注意我,可能已经忘记我了。我有些失望,又松了口气……天,我到底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啊?”
“11月25日,雨。今天开季度会议,大宋总也来旁听了,我壮着胆子去给他倒茶,他跟我说了“谢谢”,还对我笑了,我好开心。会议室的空调开得有点热,大宋总把西装搭在一边,忘记拿走了,我偷偷拿了回来。”
“他西装上的味道,像冬天的雪松,又清爽又干净,盖着它就能睡得很安稳,好像再也没有烦恼了。”
林飞羽翻过一页又一页,只觉得胸口阵阵难以言说的绞痛,那一个个挺秀漂亮的汉字,仿佛一颗颗毒蛇的獠牙,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撕烂了。
他从来不知道,哥哥还有这样的一面,哥哥居然会这样羞涩笨拙地爱着另一个男人,甚至偷拿了一件那个男人的西装回来,要盖着那个男人的西装,闻着那个男人的气息,才能安安稳稳地入睡,而自己这个傻子,居然以为那件西装是哥哥买来送给自己的。
当时哥哥看见自己穿着那件西装,整个人完全愣住了,如今想来,哥哥那个表情根本不是惊喜,而是……非常震惊,非常不情愿,甚至想要把那件西装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林飞羽紧紧咬着牙,冰冷地回想着当时的一切,是啊,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婊子的儿子,怎么配穿那位大宋总的西装呢?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继续往下翻看着。
“1月19日,阴。我偷偷跟着他回了小区,他住在翠微苑,里面有好多银杏树,好漂亮。”
这天的日记只有一句话,但是结合之前的一些事情,后面发生了什么简直再清楚不过了,宋然发现了偷偷跟踪他的哥哥,一开始宋然多半有些惊讶,然后觉得哥哥长得秀气漂亮,就把不知所措的哥哥带了回去,让哥哥伺候了他。
所以,哥哥才对宋然的身体那么熟悉坦然,一边小心翼翼地温柔服侍,一边说什么“以前明明这样就可以了啊”;所以,哥哥才对那个跃层公寓那么熟悉,不仅知道大门密码,甚至知道浴室水龙头怎么开,因为他曾经在那里伺候宋然,做宋然的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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