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达喘着气,艰难地回答道。
“不对啊,送你过来的人说你叫做‘万星海’。‘万达’是你工作的单位才对。”
医生看了一眼病例说道,“病人,你现在意识清楚么?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适?你不要睡啊,现在不能睡啊……”
老子脑袋都要炸了,你说我哪里不适。
万达闭起眼睛的前一刻,他暗自骂道。
“星海,星海……醒过来,别睡了,醒过来啊……”
一个熟悉又低沉的男人的声音浮现在万达的耳边,让他忍不住想要回应。
“素素,醒过来好不好?你都睡了一个月了,再睡下去人都要僵了。”
这是一个清丽的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熟悉。
“呜呜呜,爹,你快点醒过来吧。只要你醒过来,阿澜一定乖乖听话……呜呜呜,爹你要揍我我也不逃了,也不会找娘娘告状,我发誓……”
一个呱噪的小男孩的声音,听起来不但熟悉,还让人忍不住心烦。
“真的么……”
破碎的嗓音微弱地吐出这几个字。
但是对于床边这群已经守了他足足一个月,不停地呼唤着他的人而言,却无异于一声惊雷,又好似久旱逢甘露一般,足够让人刹那欣喜,心动神摇了。
“醒了,醒了!星海他说话了!太医,快叫太医过来。”
万达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握住他手的大掌干燥而温暖,让人安心。
他的后腰被人塞进了一个垫子,接着有个没见过面的老头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先是给他请了个安,然后将手掌摊开在他的面前,问他这是几。
万达无言地看着他,心想你当我是弱智不成?
于是随口答了一个“八”。
此言一出,身边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傻了,真的傻了,怎么办?”
“不不,说不定是眼花了,不一定是真傻了。不是说头部受到重击也有可能影响视物的么?”
“那要怎么禀告给宫里的陛下和娘娘呢?”
“傻了也好过一辈子瘫痪在床对不对?”
“吵死啦!”
听着这万般头绪,嗡嗡嗡的宛如十几只苍蝇在耳边飞舞的呱噪声音,万达忍不住闭着眼睛大叫起来。
然后脑袋抽筋似得疼,他忍不住地双手抱头,虾米似得将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
“滚开,都滚开!”
万澜看着万达脸色青白,竟比之前昏迷不醒的时候更加不堪,气的用力挥舞起胳膊肘,将围绕在他床边的三五个太医们全部轰到一旁。
“我爹都说你们吵死了,都给我滚开!滚远点!”
他早就看这些只会掉书袋的老东西们不顺眼了。
之前爹刚受了伤,被从奉天殿里抬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说他流血过多,恐怕要重伤不治了。
好不容易爹的伤口愈合了,但是躺在床上迟迟不醒,他们又说爹可能要瘫痪一辈子。
但是他和杨叔叔,还有阿直,摸爹的手臂还有腿上关节的时候,爹都有反应,他们又说爹即便是醒了也可能会变成傻子。
反正说来说去,都没有听到过一句好话。
要不是杨叔叔和阿直不准,他都想用爹的绣春刀劈了这些老东西。
宫里的贵妃姑姑和皇帝姑父,三五不时派人过来瞧病。
据说皇帝姑父甚至还想要亲自前来男爵府探视。最后被商首辅拦住,说历来只有重病不治的大臣在临死前才能得到这份殊荣,皇帝姑父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昨天贵妃姑姑让阿直招他进宫,抱着他又哭了半天,眼睛都给哭肿了。
他俯在娘娘的膝盖上,也止不住地流泪,问娘娘,要是爹没有了,他可怎么办,他是不是要被送回慈济堂去了。
娘娘闻言哭得更凄惨了。
偏偏这时候太子朱佑樘从书房里放了学回来了,见到他惹哭娘娘,居然敢跑过来揍他,口口声声要给娘娘出气。
先不说他还比自己小三岁,比他矮了那么多。
就说论打架,整个京城的宗亲和贵族子弟里,他万澜怕过谁?
太子?
太子又如何?
他还是娘娘最疼爱的心肝小宝贝呢!
他爹亲口说的,这世上娘娘最疼的就是他。他家老万可从没骗过他。
于是两个小孩在安喜宫里扭成一团,打得难分难舍,从殿里一直滚到殿外,小宫女们想拉都拉不开。
对,自从上个月昭德宫里死了那么多宫女太监后,陛下就命令迁宫了。寝殿的床上死了两个宫女,怎么还能让娘娘继续居住。
贵妃娘娘离开了居住了十多年的昭德宫,不久后搬进了同在东六宫的长宁宫。这里也是五开间的大格局,和昭德宫一样。
搬进长宁宫之前,陛下就亲手写了匾额,题了“安喜宫”三个字,希望住在这里的人,能够从此平安、喜乐,远离一切灾祸。
两个孩子打的难分难舍,压坏了院子里无数株奇珍异草,踢烂了不知道多少个御制的瓷盆,最后还是从东厂赶回来的汪直出面,才将他们两个人给分开。
他们中一个是堂堂大明国的储君,一个好歹也是未来的小爵爷,被汪直拎着后领子从花坛里拖出来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活脱脱两个小毛猴。
就这样还不死心,两人一边被拎着,一边还试图用脚去踹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