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万大人好了,他们这才觉得,脑袋回到了脖颈上面了。
见到杨休羡迫不及待地要进去查看素素的情况,汪直笑了笑,将这些太医一路送到了门口。
“星海!”
杨休羡一跨进房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万达又闭上了眼睛,吓得他以为他又昏睡过去了,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唤道。
“哎……听着呢,听着呢。”
万达睁开眼睛,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这种人,阎王爷见了都讨嫌,你放心,一时半会儿的我死不了。”
“说什么呢!”
紧紧地握住万达的手,苦苦支撑了一个月的杨休羡,终于忍不住落下了难得的男儿泪。
看到晶莹的泪水从杨休羡的面颊下滑下,一直低落到他俩交握着的手上,万达这才真的慌了神。
他,他和他认识十三年了,还从来没见过铁骨铮铮的杨千户落泪的样子呢!
哪怕是受过再重的伤,遇到再凶残的敌人,杨休羡什么时候哭过啊。
杨休羡是谁啊?
北镇抚司的招牌,锦衣卫的翘楚,大名鼎鼎的“玉面阎罗”啊!
整个大明朝谁能让这样的纯爷们哭出声来?他万达可是犯下大罪了。
“你可别……哎……”
万达想要支棱起身子,伸手环抱住他。但是他躺的太久了,浑身无力,小腹尤其使不上力气。努力了半天,只是脖子往前凸了凸,滑稽的像个小乌龟。
杨休羡倒不嫌弃他的样子可笑,他半坐到床榻边,将他整个上半身都揉进了自己的怀里。力道之大,让万达退化的肌肉都有些觉得生疼了。
“以后,以后绝对不要这样了……答应我,答应我。”
杨休羡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淌满他的整张脸。
那天奉天殿里,他给了被自己所豢养的黑狐咬得不成人形的李子龙最后一刀。
回过身子,就看到了躺倒在门边,已然不能动弹的星海。
他用颤抖的手抱住他,将他揽在怀里,一遍遍地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喊的整个紫禁城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三十年多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恐惧。
哪怕是第一次跟着锦衣卫出任务,哪怕曾经落入敌手,哪怕之前曾经差点在广西丧命,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满身是血地躺倒在自己面前,毫无反应来的那样惊恐怕人。
好在阿直还没有失去理智,告诉他只有他们平安出去,才能让太医给星海治疗。
在门外刘铁齿的指导下,他将自己全然慌乱的心境整理完毕,跟着阿直一起,一点点地开始拆除布置在奉天殿里的机关。
他们是从大约四更天的时候开始动手的,一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才终于拆掉了所有的机簧。
当他抱着头上绷带的血都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已经不知道失去意识多久的星海,走出奉天殿的时候。
迎着中午的阳光,望着周围雄伟的一排排宫殿,那被阳光反射成了金黄色的琉璃瓦片,和鲜艳的红墙,杨休羡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流下男儿泪。
今天,是第二回 。
因为他的星海终于醒了。
他没事,他又回到了他身边了!
万达抬起头,用软绵绵的手背搭上他带着胡茬的脸颊,轻轻地在他的唇边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我回来了……”
他低声说着。
虽然我刚才一度已经回到了六百年后,但是为了你,我是一定会回来的……
汪直站在房门外,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转过头,微微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如此深情厚谊,即便他们是两个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万达满脸嫌弃地将喝光了的药碗递还给杨休羡,然后从放在床头的点心盒子里,拈了一块果脯放进嘴里。
“太苦了,就喝三顿啊,多了我不干。”
“那可不行。太医说了,一天两顿,十天为一个疗程,少一顿就不行。”
杨休羡好笑地取过托盘上盛着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太医知道什么?这么苦的药,喝多了我会反胃的。”
万达听了大摇其头,“再说了,药补不如食补。我给自己做补气血的药膳,强过这些苦水千百倍。”
“宫里陈司膳做好的药膳已经送来了,正在厨房的锅子上热着呢。你放心,药膳也好,苦药也好,一顿都逃不掉的,都是娘娘的心意。”
“哎……”
听说是万贞儿安排的,万达也说不出话来了,垂头丧气地将身子往后面垫着的枕头上一靠。
“你知道么?我之前差点‘回家’了。”
看着床架子上的绣花图案还有旁边垂下的长长流苏,万达回想着之前半梦半醒之间见到的那一幕。
太真实了,那绝对是在某个医院的急诊室,周围都是医生护士和各种医疗器械,比那个半吊子李子龙弄出来的所谓“幻境”要真实一百倍,一千倍。
他的魂魄,脱离了这个六百年前的躯体,差点回到了六百年后。
但是他放心不下杨休羡,也放心不下阿澜和阿直,所以又回来了。
“说什么呢,这里不是你的‘家’么?”
杨休羡只当他是说胡话,将药碗拿出去交给下人后,又重新坐回床铺边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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