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荣是约摸一炷香以后才出去的,刚掀了门帘露出身子,就听见栅栏外有人喊“大姐”,紧接着她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一边蹦跶一边向她挥手。
“阿华。”曾荣跑了过去,两人隔着栅栏握住了手,紧接着,曾荣的视线模糊了。
曾华比曾荣更甚,她是直接抱着曾荣的手呜呜哭了起来,这一哭,倒令曾荣清醒了,忙拿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随后又拿出丝帕替曾华拭泪。
这一拭泪,曾荣发现阿华的状况比她预想的要略好些,气色红润,小脸也圆了一圈,身上穿的这件狐狸毛的斗篷不是曾荣给预备的,应该是徐家给置办的,还有脚下的长靴子也不是曾荣给买的,不过里面的棉袄和裙子倒是曾荣进宫前给做的。
“来,跟大姐说说,这个月在徐家还好吗?有没有哭,有没有麻烦人家?”
“好,老夫人和太太姐姐们都对我很好,吃住跟徐家的主子们一个待遇,我有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动手做,紫萝姐姐都帮我弄好,对了,紫萝姐姐也来了,老夫人让我们给你带了点吃的来。”
曾华说完,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拎着个食盒过来了,“曾姑娘,老夫人托奴婢给姑娘送两样点心,还有,也托奴婢问问曾姑娘这个月可安好?”
“好,两位掌事姑姑对我不错,柳姑姑很看重我,交给我一件凤穿牡丹的常服绣活,覃姑姑也相中我绣的东西,昨儿覃姑姑还请我吃了顿火锅。”曾荣知道这番话肯定会传到徐老夫人耳朵里,她想确认一下覃初雪究竟是不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这两人又是否在各为其主。
“火锅?你在宫里还能吃上火锅?”紫萝听出不对劲来,问道。
“嘘,小点声。是不能,正常情形下只有一个菜,只是前些日子我正好帮到覃姑姑一个小忙,覃姑姑才私下请我吃了顿火锅,她自己有单独的住处。”曾荣解释道。
因着周围有不少人在,曾荣只得把声音压低了,饶是如此,她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了,大声问起曾华在徐家的日常。
“阿荣姐姐放心吧,阿华妹妹有我们照顾,好着呢。还有,她可聪明了,学什么都快,先生也夸她悟性高。”徐靖走了过来。
之前他一直站在离曾华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们姐妹两个说话,生怕打扰了她们,可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貌似从曾荣出来到现在,曾荣都没有正式看他一眼,也没有问候他一句。
这太不正常了。
不说他的身份,不说他们的情分,单就他肯大雪天护送曾华来见她,就这一点,曾荣也不该忽略他的存在吧?
总之,徐靖觉得怪怪的,曾荣的态度令他想起两个小孩子吵架了谁也不搭理谁,也像是一方做错事得罪了对方而不自知,可他思来想去的,这两个条件都不成立。
于是,他主动走过来,想看看曾荣究竟会如何对待他。
曾荣倒没有想徐靖这么多。
其实,在看到曾华的那一瞬间她的余光也看到徐靖了,徐靖就站在离曾华身边,只是曾荣到底是存了私心,不敢大大方方地看过去。
这会徐靖过来了,曾荣躲不过,只得屈膝向他行了个礼,
“有劳徐公子了,还请徐公子回去后替我向徐老夫人带一句话,多谢她对我们姐妹的照看,曾荣感激不尽。”
说完,曾荣趁势和徐靖对视了一眼,她的少年似乎比一个月前略高了些,人也沉稳了些,眼睛也多了些看不透的情绪,似乎也有了心事。
“你,你……”徐靖忽地慌了起来,那种怪怪的感觉再次袭击了他。
见对方失态,曾荣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热气,泪水再次爬满了脸颊。
“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我是想到了老夫人,她老人家对我们姐妹的恩德……”
深知曾荣心事的曾华见自家大姐再次泪流满面,也猜到她准是看到徐靖又难受了,略一迟疑,她伸手拉了徐靖一把,打断了大姐,“徐公子,你来,你和我大姐说说我老家二哥来信一事,我年龄小,记不住。”
徐靖信以为真,忙把来信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否则,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曾荣的泪眼。
原来,快年底了,徐家人进京送秋收的租金,顺带去了一趟曾荣家,这次赶上曾贵祥在,曾贵祥给曾荣写了封信,说是曾富祥婚后没有分家,家里用那笔银子添置了几亩地,不至于挨饿了,可也没比从前强多少,因此,曾贵祥问曾荣这几个月挣到银子否,能否托人带点回去让他们过个好年。
还有就是曾贵祥也提到了欧阳思,说欧阳思在府学就读,回过一次书院,得知曾荣带着曾华跟徐家进京了,问了些当时情形,之后再没回过书院。
“大姐,我们是不是给他们……”曾华在徐靖说完后,抻了抻曾荣的衣袖,一来是提醒曾荣别再忘形;二来是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波动。
尽管明知自己这辈子和那个人无望了,可每次听到他的消息,她仍是会激动会感恩,无他,那份挂念已深入骨髓。
将心比心,她是如此,大姐肯定也是如此,只是大姐个性更决绝,非要进宫,主动断了自己的痴念。
可是话说回来,这一个月在徐家,亲眼目睹徐家的泼天富贵,曾华总算明白两家的门第悬殊有多大了,门当户对四个字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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