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钱镒喊了出来。
“什么不要?”朱恒被舅舅的突然失仪吓了一跳。
“你母亲,当年初嫁给你父皇时,也是像你这样,一门心思栽了进去,可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我怕你日后伤心,听舅舅的,你喜欢她要娶她舅舅不反对,但你不能不管不顾地一头栽进去,你是男人,又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就更不能感情用事。”
其实,钱镒想说的是,以朱恒目前的状况,理应娶一个在朝堂上有话语权的大臣之女,这样才能成为他的助力。
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对朱恒再好,也没法帮他坐上那个位置。
当然了,钱镒也没有让朱恒辜负对方的意思,可以纳妾,一样可保她衣食无忧风雨不惧。
只是这番话他不能说出口,至少现在不能。
甥舅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不想因为这些事情闹别扭。
朱恒听懂了舅舅的暗示,笑了笑,“舅舅放心,我不是父皇,她也不会是母亲,若说这世上还能有人甘愿冒着风险不求回报地对我好,也就她了。”
的确,在朱恒心里,曾荣和母亲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别看曾荣出身卑微,可为人却一点也不卑微,她可是连太后和皇上都敢拒绝的人呢。
这样的人不管身处何地,也不管遭遇什么困境,她会想方设法地改变自己提升自己,让自己去适应周遭的处境,而不是一味地伤春悲秋,抱怨命运的不公。
总之,别看她年纪小,可她内心的这份淡然和超然是朱恒向往已久却多年求而不得的。
钱镒也年轻过,一看朱恒脸上的神情,叹口气,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换了个话题,说起这次进京的正事来。
朱恒简单地把目前朝堂的局势分析了一下,着重提到王皇后和王柏,提到王柏前几年立下的战功,提到这次北地五城的粮草亏空,提到皇上的为难,也提到他们父子间的那场对话,不过隐去了曾荣,但说了他已从母亲的嫁妆里先捐了二十万两白银。
钱镒一听,默算了一下妹妹的嫁妆,猜到这二十万两银子应该是朱恒能拿出来的全部,如今一打趸捐了出来,难道他不为以后考量?
还是说,他们父子达成了什么意向?
斟酌再三,钱镒问道:“我在民间听闻你患隐疾从不示人,且这些年你又一直不和我们联系,据覃管事说,就连初雪这些年也不曾出宫来见他一面,孩子,你别嫌舅舅多事,舅舅也是关心你,才想问问你,你答应帮你父皇,是否有何难言之隐?”
不是钱镒多心,之前朱恒说起他掉井里失去双腿这么大的事情,皇上都不曾为他讨一个公道,太后虽疼他也只是在表面上,否则不可能连他身边唯一一个亲近之人也要处死,覃初雪最后虽没死,却也被调离朱恒身边。
一个双腿本就不能行走之人,身边再无一个亲近之人,可想而知朱恒在宫里是什么处境。
这也是钱镒去年没有答应皇上出来振臂一呼的缘故。
他是想以此为筹码进京见皇上一面,也见朱恒一面,看看这个外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这些年钱家已经为皇上做的够多了,可皇上又是怎么回报钱家的呢?
不过钱镒到底还是给了朱恒几分面子,外甥第一次张口,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这排面他必须给,所以他答应了出二十五万石粮食。
对钱家来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算不上大事,但工商增赋一事牵扯太多,不仅事关钱家的声誉,一个处理不好会影响到钱家数百年的基业,因而钱镒才不敢贸然应下。
“舅舅不愧是舅舅。”朱恒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他喜欢舅舅的坦诚,也喜欢舅舅的通透,到底是做了多年家主之人,总能通过他的片言只语抓住问题的核心。
尽管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却一点也不陌生。
不过朱恒到底还是没有把曾荣供出来,只说以前的他太过狭隘迂腐,只看到眼前的这点伤痛,从不曾规划过自己的将来。
可如今他改变想法了,那些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他不想放弃了。
为母亲,为他自己,也为他曾荣,他要尽力一试。
还是那句话,得之,他幸,失之,他命。
第三百八十五章 坦承
有朱恒这句话,钱镒也就明白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了。
尔后,甥舅两人再次就朝廷的这次税赋改良进行一番探讨,不过与其说是探讨,不如说是朱恒在向钱镒学习经济之道更为准确些。
之前这些年他从未接触过这些俗务,也没有人教过他这些,钱镒的这番话,无疑替他打开了一扇门,他才明白,经济之道并非黄白之物这么简单,它关乎一个国家的命脉,关乎千万百姓的温饱和生死,也关乎父皇的龙椅是否安稳。
因着留下来陪舅舅用了顿晚膳,朱恒一行回宫已过了酉时,进宫后,他先去的乾宁宫见父皇,告知父皇舅舅进京,粮食也上岸,可以交接。
朱旭一听这位大舅兄进京后先见的是朱恒,不免有些多心,看向儿子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凉意。
朱恒对此不以为意,他已解释过是碰巧,信不信在父皇,他若是再多言,反倒有故意撇清之嫌。
回到慈宁宫,朱恒又去见太后,也告知了此事,太后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只是略有点忧心,好容易这对父子关系缓和了些,钱家这个时候出现,肯定会掀旧账,岂非把孙子的伤口再重新扒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