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苦笑一声,转过了笨拙的身体,不愿意用正面对着白荼——他怕看到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里会出现失望。
“你也说了,我现在……代表的是虫族。”
“我,是虫王,虫王的责任和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带领着虫族,永无止境的征伐、战斗。”
“血腥和暴力已经像分子结构一样刻在了这具身体的基因里,当我成为虫王那一刻开始,我的归宿就只有一个,不停地战斗,直到战死在沙场上。然后虫族会蛰伏起来,等待下一任虫王的新生,继续带领着它们踏平每一寸前进的土地。”
秦书的声音有些落寞,硕大的背影看上去不再诡异可怕,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悲壮。
白荼看着他,轻声念道:“秦书……”
“这个宇宙中,早就已经不存在秦书这号人了。”该被称为虫王的蓝蛛抬起头,仰望着黑漆漆的殿顶。
地底之下,目光之上,是一层冰冷坚固的、画地为牢的坟墓。
这座偌大的坟墓宫殿中,住着一位不伦不类的王。
“我和余鳄有场死战,茶茶——”蓝蛛转过头,一错不错的盯着白荼,“答应我,别插手,这样你才能完好无损的活下去。”
“无论是我死,还是他亡,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我知道比起我来说,你更在意余鳄,但无论如何,算是我拿那一次的救命之恩要挟你,我也希望在这场战斗中,你能一直保持局外人的身份。”
“……”白荼沉默下来,长如蝶翼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单从情感上出发,白荼自认为他是欠了秦书一条命的,无论这人想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他都应该全力以赴的去完成——可唯独涉及到余鳄的事,白荼却永远也没有办法给秦书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哽得他自个儿都难受。
“……抱歉,我——”
蓝蛛自嘲的笑了一声,语气中也不知道掺杂的到底是不甘还是释然,听起来隐隐的有些瘆人。
“我知道了,”他一看就很难过,却依旧努力的掩饰这份难过,“你拥有选择的权利。”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蓝蛛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白荼,“从现在开始,离开我,越远越好——这具身体诞生得越久,原来的虫王意识就会越来越强大,很快就会将我的意识彻底吞噬,那个时候它一定会杀掉你。”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白荼不愿意看到秦书连灵魂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信息素不是起到作用了吗?或许……或许我一直给你提供信息素,就能维持住现在的状态。”
蓝蛛摇了摇头:“你是一个Omega,没有限制的使用信息素只会导致你的身体逐渐崩溃,这么做是违反生理结构的,况且原虫王的意识绝不可能坐以待毙,我怕它会拼个鱼死网破。”
“那……”
“走吧,现在就走。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身体里另外一个意识,有可能是这一秒,或者是下一秒,它就会取代我苏醒过来。”
蓝蛛伏下身,将白荼小心翼翼地放在它的肩甲处,托起他向宫殿外面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脑子里就开始放出一帧曾经和白荼相处过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回忆短暂的前半生。
蓝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尽量走得慢一点儿,再慢一点儿,如同被按下0.5倍播放速度的电影,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缓慢,连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一并快停止了。
两个人之间什么话也没说——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从头到尾沉默以对。
时隔半个多月后,白荼再一次见到了边境星刺眼暴晒的阳光,强光的刺.激甚至让他流出眼泪。
白荼伸出手想要遮挡,却透过指间的缝隙中看到头顶投下一片黑影,替他遮住毒辣的太阳。
蓝蛛召唤出原先打算拿来给白荼做口粮的沙蝎虫兄弟,命令它们寸步不离的跟在白荼身边。
“它们都是很忠心的虫子,能够在路上保护好你。”
“沿着东边一直走,就能够回到余鳄的驻扎地,他那里是安全的。”
蓝蛛说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从那双黑漆漆的复眼里缓缓流了下来,他这才知道,原来虫王也和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生物一样,拥有能够感知到负面情绪的泪腺。
他把眼前这个Omega从沙漠里抓回来,想让他做自己的虫后,一起缩在地下宫殿里好好的过一辈子,哪怕要陪他吃味道奇怪的胡萝卜,也心甘情愿。
可现在却不得不亲手将自己的虫后放走,眼睁睁地看着他投向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因为那里是安全的;
因为比起永远在一起的诱惑和喜欢,蓝蛛更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
白荼远远的望了一眼东边,茫茫无垠的沙漠一直绵延到天边,形成一道金黄色的天际线。
“你会活下去吗?”
蓝蛛愣了愣,他很想笑一笑,安慰一下眼前这只小兔子,可蜘蛛的身体没有笑肌,最后只能拉扯出一个滑稽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好像太难了,我要是做不到,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你这里的胡萝卜挺好吃的,有机会我再来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