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冬心上了茶,退出去从外面闭上了门,余姨娘才看着三姑娘,温声问她:“姑娘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三姑娘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她:“姨娘怎么又去正院里了?母亲不是说了不用去请安吗?”
说着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又生硬的解释:“我如今大了,也讨了父亲的喜欢。姨娘何必再委屈自己去正院里伺候。”
余姨娘听了心里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我本来就是太太的丫环,伺候太太是我的本分,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三姑娘听了满脸通红,呛声道:“姨娘为何要自降身份?您伺候了父亲这么些年,又教养我长大,早就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了,您何必总是与那些下人们一般比较。”
半个主子?是啊,连亲生女儿都觉得她这个姨娘只是半个主子,她又哪里真敢端了主子的派头。
三姑娘不知道余姨娘心里的自哀,看她不说话,只当她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劝,又道:“您只想着服侍母亲,却不想想父亲才是您最需要在意的人。您算算父亲已经有多久没来看您了?
余姨娘听这话脸色微红,神色呐呐,她不欲与女儿再讨论这些,勉强笑道:“这些事不是你小孩子家该操心的。”又说起别的:“我听太太说学里的韩先生要准备明年的会试,已经辞馆了。过了年,太太怕是又要请别的先生进府。姑娘这几个月多用心温书,以免日后去了学里跟不上……”
“姨娘!”三姑娘打断了余姨娘的话,只觉得她的一番苦心不被理解:“姨娘只知道催我用功念书,可您看看,谁家这么大的姑娘是跟着底下的妹妹们读书的?哪家不是早早的跟着嫡母学管家?”
她想起昨日去林家的情形。同样是庶出,林大姑娘的夫家是建州府的刘家,刘家老爷现任建州府从四品知府。还有林二姑娘,才不过十岁出头,就要跟着嫡母管家了。她呢,她已经十三的年纪了,却还没接触过府里中馈。好不容易相看了亲事。却说的是林家那样低的门第,相看的还是庶子。
都说女子要高嫁,男子才低娶呢。凭什么她就要低嫁呢。
想到这些,她心里止不住的烦闷又急躁。她是庶女,婚事上是指望不上嫡母的,父亲平日里公务繁忙,等闲也见不到面,她能指望的只有姨娘。因此她强压下心里的恼怒,耐着性子劝道:“姨娘该把心思都放在父亲身上才是,只要姨娘自己立的起来,笼住了父亲的心,咱们在府里的日子才好过。如果父亲看重我们,母亲碍着父亲的面子也会好好为我的亲事打算,我嫁的好了,姨娘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
余姨娘听着女儿天真的话语,心里苦涩难言。
有太太这样精明的主母,老爷的宠哪里是那么容易争的。
这些年她尽力筹谋,费尽心思才求了太太,让三姑娘同六姑娘一道念书,就是想让她多长些见识,明白事理。又在内宅里时时护着她,腌臜事从不让她知道,就是怕她小小年纪移了性情。
可到底还是事与愿违。
她想到女儿那满嘴争心夺宠的话,心里涌起一阵无力,三姑娘到底是被她这个姨娘连累了。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心里的无力,握着三姑娘的手尽力安抚她:“姑娘万不能再有这样的心思了。太太是府中主母,这些年对府里的姑娘们都是一视同仁。自你们小的时候,就请了先生尽心教养,如今你大了,婚事自然有太太为你打算。”顿了顿又道:“之前为你相看的林家哥儿,太太也是告诉了我的,起初我忖着林家的门第根基与咱们家相仿,于你是个好姻缘。只是后来听了消息,说你父亲明年怕是要回京了,我想着,若是给你定了林家的亲事,只怕咱们母女以后再没有相见之日了,这才求着太太先缓一缓,等回了京城再相看。姑娘万不能听信了底下奴才们嚼舌的闲话,误会了太太。”
“姨娘竟觉得林家是个好姻缘?”三姑娘一脸的冷笑:“姨娘可别被太太骗了,林家的门第可比咱们家还低呢,那林家庶子都十八了,连个秀才也没考中。我若嫁于他,这辈子哪里还有出头之日。太太口口声声说不论嫡庶,几个女儿一样看待,可到了这样的时候,还不是只顾着她亲生的女儿。六妹才多大的年纪,就跟着管家理事了,对我却是只字不提。可见那平日里的贤良大度都是装出来的。”说到最后已是满腔怨忿。
吓的余姨娘赶紧捂了她的嘴,侧耳听外面的声响,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颤声道:“姑娘不要命了,还不快住嘴。若被人听了告到太太那里去,可怎么得了。怨怼嫡母,这可是不孝的大罪。”
三姑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顿时脸色煞白,神色讪讪。
余姨娘见三姑娘虽收了声,但依然满脸的不忿,心里就止不住的悲哀。她知道女儿不甘心,难道她就甘心?同样是宋府的女儿,六姑娘都十岁了还是一副天真的小孩儿性子,三姑娘却从小要看着嫡母的脸色过活。
她不由的想,难道当初自己选择做老爷的妾室,真的错了吗?
她原是陈家的家生子,被当时还没有出阁的太太选中做了贴身婢女,后又跟着太太嫁到了宋家。
原本太太成婚时准备的通房丫头是柳红和柳绿。她这样的贴身丫头,到了年纪是要配给前院里的小厮的,如此太太才能完全掌了二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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