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有些哀伤。
“阿绫,身为顾家女,这是你的职责。”
顾绫低头讷讷:“姑姑,我知道了。”
她一直都知道。生在顾家,长在顾家,受尽荣宠,顾家给予她的一切,都需要她用自己的婚姻来还。
顾家对她的期许就如同对姑姑,哪怕做不到执掌朝纲,也要把皇后之位坐稳,保住顾家满门荣耀。
前世她没能做到,今生若仍旧看着谢慎登基,便是重蹈覆辙。
顾绫抬起头,与顾皇后对视,心底蓦地生出一股勇气,这股勇气就像从骨髓中生发出来的一般,引着她开口:“可是姑姑,我现在不喜欢谢慎。”
顾皇后将头上的九凤金钗拿下来,放在桌案上,叹息道:“阿绫,你不要任性。”
“当日你说喜欢谢慎,本宫与陛下才为谢衡择亲,如今婚事已定,陛下金口玉言,再无更改的可能。”
顾绫心口一梗。
换言之,她只能嫁给谢衡或者谢慎。谢衡婚事已定,她早没了选择的余地。除非让姑姑彻底抛弃谢慎,否则她必须要嫁给谢慎。
这门亲事,由不得她做主。
顾绫低头,讷讷道:“姑姑,我没有别的选择吗?”
顾皇后怔了怔,仔细打量着她。年轻美丽的侄女儿低着头,有种莫名的伤心,教人不忍心拒绝她。
她一生无儿无女,唯有这个侄女儿是她一手带大,亲密无间,犹如亲生女儿。
若是有别的法子能保住顾家满门富贵荣耀,她也不想让阿绫的一生如她这般,困守深宫。
“阿绫……”顾皇后迟疑了片刻,握住她的手,“你是否心底有人?是阿延吗?”
顾绫摇头,眼泪不听话地掉下来,长长的睫毛沾了泪光,可怜的很。她哽咽道:“姑姑,我、我不喜欢谢延,只是不想嫁给谢慎。”
“他做了对不住你的事?”
“不曾。”顾绫看着顾皇后紧紧蹙起的眉头,心底一揪,无法形容的滋味儿弥漫上来。
她拿手背擦干眼泪,摇头道:“姑姑当我没说吧。”
她不能让姑姑为难。如今无凭无据的控告谢慎,就算姑姑信了她的话,又能如何呢?
姑姑再怎么执掌朝纲,这天下真正的主人仍然是皇帝,她做不得皇帝的主。
皇帝是谢慎的亲生父亲,与她顾绫并无半分关系,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向着谁,不言而喻。
拿不出证据,只能让姑姑和她一同生气担忧,做困兽之斗。
与其现在苦求姑姑,不如早日捉奸成双,让皇帝知道是谢慎先对不住她。唯有这样,姑姑才不会被她连累。
顾绫低下头,“姑姑,阿绫任性,让你担心了。”
顾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支着额头靠在软榻上,盯着她红肿的眼皮,许久不语。
她自小养大的女孩儿,哭的这样难过,她怎么能忍心逼迫呢?
过了半晌,她轻柔的声音响起,在室内振聋发聩,“你若喜欢阿延,倒也不是不可。”
顾绫愕然抬头。
“都是一样的皇家血脉。至多与陛下多斡旋二年,总能成事。若换了别家的儿郎,那断然是不成的。”她语气幽凉,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你回家去,好好想想吧。”
顾绫怔了半晌,忽而泪如雨下,低声道:“姑姑……”
已是哽咽不成声。
姑姑疼爱她至此,宁愿为她忤逆皇帝,此等恩情,她怎么还能任性呢?
这是她的命。享受着高贵出身带来的优渥生活,就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只要不是谢慎,什么都好说。
她一人的幸福并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皇帝的几个儿子,与她年龄相仿的,唯有的谢慎谢延谢衡三人,谢衡已经定亲,谢慎为人暴虐,算来算去,竟只剩下一个谢延。
顾皇后起身,拿着帕子为她拂掉眼泪,沉静道:“顾家的女儿,不能轻易落泪。”
顾绫哽咽点头。
顾皇后笑了笑,将桌案上的九凤金钗拿起来,插到她的发髻当中,“阿绫喜欢谁,姑姑就让谁做皇帝。”
“回家去吧,明日旬休,后日再来见我。”顾皇后抚摸着她乌黑如云的发髻,眉眼温和,“去吧。”
顾绫起身,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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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旬逢十,上书房旬休。
顾绫回到自己院中,便命人闭门谢客,一整日不曾出门,思虑万千。
直到十一这日,她再次同顾馨一同策马出门,在大门口旧事重演。沈清姒柔柔弱弱地站在她马下,脸色越发苍白柔弱,帕子捂着嘴,咳嗽不停。
顾绫握着马鞭下马,蹙眉道:“阿姒身子不适,为何不留在家里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沈清姒捂着嘴,又急促咳嗽几声,“我昨日来寻阿绫,结果阿绫闭门不出,我担心你,这才守在此处,阿绫,你没事吧?”
柔弱美丽的眼睛当中,全是关切。
顾绫一哂,随意扬手挥挥马鞭,“我在自己家中,当然无事。”
沈清姒脸色一僵,脸上染着一股慌乱之色,很是手足无措:“是我考虑不周,阿绫不要生气,我向你道歉……”
“无妨,我知道阿姒一片好心。”顾绫笑着扶住她的肩膀,温声道,“但阿姒快回家吧,风寒咳嗽这样的病若养不好,容易发烧,烧坏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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