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顾绫捏着帕子,心砰砰直跳,几乎想要从胸口蹦出来。
坐在荣威园内等了一刻钟功夫,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
顾绫慌忙站起身,清凌凌的眼眸一错不错盯着门帘,生怕一眨眼就错过来人。
随即,侍女掀开帘子,一身着月华色衣裙的美丽女子踏进门,屈身行个万福礼,声音低柔:“母亲万福。”
老夫人挥了挥手道:“自己家里,快别多礼。”
她并非磋磨儿媳的恶婆婆,而且这个儿媳妇本就出身高贵,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平宁王独女,因无兄弟叔伯,父母逝世后,加封平宁公主。
是以,虽无父母亲族,却实打实乃公主之尊。更何况平宁王府对顾家老太爷乃过命的交情,儿媳亦是她看着长大的,更不会为难她。
顾夫人直起腰身,还未来得及说话,顾绫情不自禁疾步走上前去,眸中终究是忍不住含了泪光,哽咽道:“阿娘……”
喉间似乎塞了千万团的棉花,令她呼吸不畅,只能哭泣道:“阿娘,我好想你。”
心绪万千难言,最终只得喃喃一句:“我好想你。”
她始终记得,前世最后一次见阿娘,她依旧是温婉美丽的模样,和小时候一样告诉她:“阿绫别怕,就算天塌下来,还有阿娘在。”
从小,阿爹阿娘就是她的天,给她遮风挡雨,不叫风霜侵袭她一根头发丝。
哪里想得到,最终这样温柔美丽的母亲,依然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顾绫眼睛发酸,牵着母亲的衣袖,重复道:“阿娘,我好想你。”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哭。看见祖母她没有哭,看见姑姑,她亦未曾落泪,可看着阿娘,终究是没忍住。
在这世间爱她的人有许多,可愿意为她豁出命的,只有眼前的女人。
她是她骨中髓,血中肉。
与任何人,都是不同的。
顾夫人伸出纤细的手指为她抹去眼泪,也不嫌脏,就温柔笑道:“就这么想阿娘啊?那阿娘留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顾绫摇了摇头,乖巧无比道:“太医说梅花庵清净,适合阿娘养病,等阿娘病愈,再留在家中陪我。”
老夫人便关切道:“你最近身子骨好不好?太医怎么说?能不能回京城居住?”
顾夫人笑道:“已好多了,再休养一年半载,便可痊愈。”
她慈爱地摸摸顾绫脑袋,温柔道:“阿绫愈发懂事,有劳母亲教导,我身子骨弱,未曾教养她几日,能长到这个岁数,多亏母亲和皇后娘娘。”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生分。”老夫人看着顾绫,调侃道,“不过这女儿就是和娘亲,知道你回府,阿绫一早就在我这儿等着,以往可没这样。”
顾绫垂首,小声道:“我和祖母也很亲近。”
老夫人扑哧笑了,指着她道:“你啊,半分都说不得!”
顾绫藏在顾夫人身后探出头,俏生生一笑。她将母亲的衣带缠绕在手指上,那份来源于骨血中的亲密,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模仿的。
顾夫人柔声细语:“阿绫是想我了,母亲可不许吃我的醋。”
“我说不过你们母女。”老夫人佯怒,“行了,你风尘仆仆赶回来,快回去休息吧,我这儿不用你们伺候。”
“是。”顾夫人亦未曾扭捏,屈身行礼,“儿媳告退。”
顾绫牵着母亲的衣角,“祖母,我和母亲一起走,明儿再给你请安。”
“知道了!”
顾夫人带着顾绫出荣威园,往自己的庭院一心院。
一心院是夫君顾问安亲自取的名字,他深爱夫人,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纵夫人体弱多病,多年以来,他身边亦未曾有过一位姬妾通房,堪称是京中难得的深情之人。
顾夫人体弱,便乘着马车出入,顾绫和她挤在一起,靠在她怀里,小声道:“我半年没见阿娘了。”
“等明年阿娘就回来。”顾夫人安抚地拍着她,像在拍怀中的婴孩,宠溺道,“到时我们阿绫就该出嫁了。”
顾绫身体一僵。
顾夫人敏感道:“怎么了?三殿下对你不好吗?”
“阿娘……”顾绫迟疑片刻,小声询问,“若我不愿嫁给三殿下,你会生我的气吗?”
顾夫人愣了一下,随即道:“阿绫不愿嫁他,定是他的错,我怎会生你的气?乖,你告诉阿娘,是不是出事了?”
顾绫垂眸,鸦翅般的睫毛遮住清亮的眼眸。
念及明日的计划,只怕母亲病弱的身子骨受不住,还是要给她说清楚,以免她受了刺激。
“我觉得他……”顾绫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觉得他心里有别人,若他不喜欢我,我怎么能够嫁给他?”
顾夫人蹙眉,倒没有十分生气,只询问道:“你确定吗?”
顾绫始终观察着她,轻轻松了口气,低声道:“我心里怀疑,又不敢确认,是以明日设了一个局,看他上不上钩。”
“若是上钩……”顾绫低声道,“那便是真的,我一定不会嫁给他。”
顾夫人温柔的声音带上一丝冷意:“若当真如此,阿娘会为你讨个公道。”
她身子弱,性子却不弱,勾起冷淡的唇,“不必皇后娘娘出手,我就得问问陛下,当年答应我要给我的儿女找到好归宿,便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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