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齐先把谷大头等人带下去安置妥当,回来时见姜安城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案前。
季齐忍不住道:“谢夫子认出了扳指才带走花公子,恐怕就是为了引主子您入阵,您真的要为了花公子涉险吗?”
“你还不明白么?他选在苦牢山,就是为了我。”
用阵法配合山匪,先是惊动了通州军,通州军攻不下,便惊动了兵部,兵部再剿不下,自然会请到姜安城面前。
姜安城身负京畿安危,自然会出马。
姜安城慢慢地道:“所以,不是我为了花仔涉险,而是花仔代我受过,因我涉险。”
所以,他非去不可。
*
第二日一早,徐文正听闻姜安城要亲自出马,连忙点齐所有兵马,准备随姜安城杀上山。
“不必。”
若是靠人多便能破阵的话,通州军早就打下苦牢山了,姜安城只带了季齐,外加一队挑选出来的精兵。
徐文正差点儿哭了,已经把花仔折在了苦牢山,如果小姜大人也困在里头出不来的话,他也不要活了。
因此,死求活求,带着一队人马随同姜安城一起出发。
天色阴沉沉的,铅云压了一层又一层,好像随时都要下雪。
到了山下,所有人下马步行。
进山不久后,人们就发现鬼打墙出现了,他们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一堆烧焦的大树。
士兵们有些恐慌,徐文正的牙关也些打颤。
季齐则有些讶异。
一来主子自身便擅长阵法,二来昨晚上已经从谷大头嘴里问出了外阵的通行之道,季齐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还要绕路。
外阵与内阵息息相关,姜安城想要多熟悉一下外阵,摸出内阵的门道,因此在外阵多绕了两圈。
然后视线停留在那块烧焦的地方。
昨夜韩松所说的话回荡在耳边:“……花哥拔刀就砍倒了一堆树,然后说,‘烧吧。’”
韩松很有说书的天分,明明情况紧急,居然还能说得绘声绘色。透过这片烧焦的痕迹,姜安城仿佛能看见花仔拔刀的模样。
明明是那么小的身板,却能挥动那么大的刀,还总是透着三分懒洋洋的流氓气。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了一下,姜安城抬起了头,注视着前方苍莽的山林。
单是外阵就已经十分复杂,只走两遍并不能窥得全貌,但,没有时间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若我没有出来,天黑之后,循着夜明珠粉的光回去。”
姜安城说完,起身朝山林走去。
“主子!”
“小姜大人!”
季齐和徐文正两人下意识就想跟上。
但姜安城一脚踏入两棵大树之间,光天化日之下,身影就在两人面前消失了。
只有一句话传来:“阵法复杂,不得擅动。”
季齐发了狠,姜安城前脚消失,他后腿便踏上同一个位置,然后脚下一空,踏进一处雾茫茫的所在,眼前哪里还有主子?
还好徐文正见机得快,一把捞住了他的衣袖,把他拉了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额头都出了一片冷汗。
这是什么诡异的地方?主子就这么一个人进去了?
季齐和徐文正看不到姜安城,姜安城却可以看见他们。
阵法多依据八卦方位而设,他从生门踏入,临时更改了生门位置,季齐便一脚踏空。
这便是阵法的诡异之处,些许改动,就能改天换地。
确认众人都不敢再乱动一步之后,姜安城转身向着阵法深处走去。
传说中的高阶阵法,就是这内阵了。
忽地,巨大的响动从前方传来,一棵大树咔啦啦朝着南方倒下。
“来啊!上啊!老子怕你们啊!”
这是……花仔的声音!
高阶阵法,可以借用山川地势,左右人的心智。
也就是说,在这里,所见所闻,真假难辨。
脑中有疑虑,身体却有自己的反应。姜安城立即加快了脚步,赶到时大树轰然倒在了地上,激得地上的落叶片片飞起。
花仔,就在前方。
周遭已经被砍出了一片空地,不知有多少棵大树遭了殃,而她犹不肯停手,陌刀挥舞,仿佛面对无数劲敌。
“花仔,住手!”
他大声叫道。
声音之大,震得自己的耳朵都嗡嗡响,但花仔依旧在挥刀。他清晰地看到她的额角有汗水滴下来,气息也不大稳定,胸口急剧起伏。
姜安城想要冲过去阻止她,可明明近在眼前,一步踏出之后,她骤然就消失了。
再退出来,才重新看到她奋力厮杀的样子。
一颗心仿佛被埋进了炭火中,焦灼得难以忍受,姜安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阵法是人力所布设,有生门,有死门。入死门将触动阵法,入生门则能破阵。
生门……生门在哪里?!
“真是个好学生,这种时候还能镇定得下来。”
曾经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姜安城转身,就看见了从大树后缓步走出来的谢明觉。
比起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谢夫子,现在的谢明觉好像苍老了二十岁,削瘦得像一抹幽魂,如果不是知道他在这里,姜安城几乎认不出来,“谢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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