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只顾连连磕头,口中除了“娘娘饶命”四个字再说不出其它。
万贵妃数说了几句没觉得解气,反而越说越是气撞顶门,不觉间攥紧了手掌,切齿道:“我知道你是个傻的,交代你做事,说三件你仅能记住两件,我从未因此嫌弃过你,还觉得你傻些也好,性子直总好过花花肠子,想不到人傻到了头便会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生出些荒唐念头还不自知,敢去肆意妄为!在你一个傻人眼里,是不是别人个个儿都比你还傻,任你如何蹿上跳下,都看不穿的?”
多骂了一会儿,看着刘嬷嬷仍旧只顾涕泪横流地求饶,万贵妃反倒想明白了自己生气的根源——这个愚人本就没有脑子,再怎么骂也无法让她开窍明白她究竟错在哪儿,就是立即杀了她,也会像丢了颗石头到火里。想让她死容易,想叫她真心想明白,却是终生无望。
正是因此,她才无法泄愤,心口气得火烧火燎,索性叫人先将刘嬷嬷带下去看起来,自己胡乱洗漱睡下,也没去搭理其他人。
这一宿注定是睡不好了,万贵妃辗转反侧地琢磨,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连最亲近的下人都可以无视她的利益到这种地步,她自然是有错的。
她是下人出身,也因此一直自认为比王皇后甚至是两宫太后都更了解下人的心思,更不易被下人糊弄。这一次她也不算是被糊弄,但发觉一个蠢得像猪的人都敢来算计她,简直比被聪明人糊弄还要耻辱和恶心。
她有意选脑子笨的人伺候错了么?没错呀!再忠诚的下人也都有各自的私心,当初在东宫见得多了,王纶曾是太子跟前最信重的宦官,最后那份私心还不是昭然若揭?怀恩和覃昌为人够厚道、对皇上也够忠诚的吧?他们没私心么?有时皇上吩咐他们做什么事,那两人还不是常会劝阻,劝阻不成就阳奉阴违?甭管那私心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都是私心,是和主子不一条心。
那么当然是选笨的下人比选聪明的把稳,至少和他们对着算计的时候,能保证自己赢得过他们。可是这一次,她就真差点栽在一个蠢人手里!
怎么才能保证将来再没类似的事发生?万贵妃想来想去,除了杀一儆百之外,也想不出什么更高明的主意。杀一儆百是必须的,只是这个“儆”只有刚杀的时候最起效,过个一年半载,难保又松弛了,只能到时寻机再杀……
她从前一味追求个好名声,改宫名为“昭德”,平日尽其所能与人为善,对下人也绝不苛待,两年多下来,杀一儆百的事还从未做过,大约也正因如此,那些人才不拿她当回事,以为犯了多大的过错都没事。
可见也真是该杀一儆百了。杀一……就够了么?
又该如何处置其他下人?她们谁是粗心之过,谁是看出补子错了也不言语,都是一笔糊涂账,真都拉去严刑拷打,顶多只能问出有没有谁做了刘嬷嬷的共犯,其余的很难计较明白,反正打疼了都是你想听什么她们就说什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下人倒不算什么,反正没个真正忠心的,全都打死了换新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真去牵连的人多了,闹大了,只会让全宫人看笑话,再给前朝和周太后奉上个把柄,好像也划不来。
再说真都换了新人来伺候,就能保证比这些人好么?新人也不见得更忠心,对她的喜好习惯还要从头调.教,也是麻烦得很。或许来个杀一儆百,吓唬一顿让她们不敢再犯,才更两厢便宜……
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再有下一次!
一想象起自己穿着缝错了补子的衣裳去到柏妃、顾嫔、周太后她们面前的情景,万贵妃就头皮发炸,那真是不堪设想的后果。
因睡得晚,这一夜本就短,万贵妃直至拂晓时分才勉强眯了一觉,朦胧醒来时,听见幔帐外头传来汪直与张嬷嬷低低的说话声。
张嬷嬷道:“夜间娘娘没睡好,我们不敢叫她,想必去向太后娘娘称病也无妨。”
汪直道:“不,嬷嬷您想,娘娘往日真有生病的时候还要坚持去仁寿宫请安呢,今日怎会只为多睡一阵就不去?您还是快去叫娘娘起来吧,再迟就来不及了。晚了请安,娘娘还不是要怪罪您?”
张嬷嬷道:“这……可你怎知道,眼下我去唤娘娘起来,不会受怪罪?”
万贵妃已然清醒了,听着张嬷嬷百般为难的声音,心里很是烦躁嫌恶:这点子小事就不知如何裁夺了,跟了我这些年,还不及汪直一个刚来的小孩子心里明白。瞧她怕的那样儿,倒好像是我平日待她们太过严苛,吓得她们畏首畏尾,我若真有那么严苛,昨日又怎会出那种事?都是一群不中用的蠢材!
她坐起身高声吩咐:“伺候我去请安!”
候在外面的下人闻声都忙碌起来。
结果这天的请安又是一次无意义的点卯。她们去到仁寿宫,连周太后的面都没见着,周太后跟前的嬷嬷出来称,老娘娘昨晚饮酒多了,没睡安稳,正歇着呢,请诸位娘娘回去自便。
万贵妃早起时就觉得头脑昏沉,四肢虚乏,最初还当是没睡好的关系,到仁寿宫走了一遭回转时症候愈发严重,头昏得直想呕吐,就遣了个宫女去唤太医来。
这还是汪直头一回见到太医来为嫔妃看诊。他还清楚记得,前世陪老妈看宫廷剧,曾见过嫔妃屏退所有下人,和太医躲在屋里说私房话的情景,甚至还有嫔妃可以跟太医偷情,如今才觉得,那些情节简直扯出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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