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来,皇帝见了便想:这人怎这么白?莫不是生了白癜风?
继而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皇帝不禁蹙起眉,先对邵恩有了个极恶劣的第一印象。
万贵妃也是头一回见到邵恩,看出他满脸白,就想起昨日听说的他挨周太后砸的事来,一时她差一点都没忍住笑出来。
等见完了礼,被容许开说了,邵恩便将昨日跟周太后说的那一套又讲了一遍。蓉湘就在启祥宫里,这事他没法说谎,为免皇帝也像周太后那样心疼纪娘娘,他极力淡化了一下蓉湘进入启祥宫这方面的内容,说的好像蓉湘只是去那儿住下,与纪娘娘从没见过面似的。
说的过程中,邵恩还时不时挑衅似地朝万贵妃瞥一眼,意思是:我来告发你了,你完蛋了!
万贵妃端然稳坐听着,手指不断摩挲玩弄着一只粉彩陶瓷手炉,一丁点的不安都没。
皇帝听完了,皱眉向万贵妃问:“他说的都是真的?”
万贵妃有点懒懒地回道:“差不多吧。”
没等皇帝再问,邵恩先道:“原只听说贵妃娘娘善妒,小的还没信过,如今才知竟是真的!”
皇帝嫌恶地瞥了他一眼,要换个御前侍奉的宦官这么随便插话,他就要开口降罪了,看在邵恩是个不入流的小虾米,他才懒得计较,连降罪都懒得降。
万贵妃怡然自得地接口道:“是啊,我就是善妒。正正经经选进宫来的宫妃,我都当姐妹敬着爱着也就罢了,什么猫儿狗儿也塞人进宫来争宠,这种人我容不下还有何奇怪?”
“你接他的话干嘛!”皇帝觉得她给了邵恩的脸,反倒是丢了皇家的颜面,“我问你,他说的那小姑娘真跟汪直有意思?”
邵恩又想插话,被陈祖生一个眼神狠狠制止。
说到这儿万贵妃就恢复了一脸笑意:“是啊,您看您也想不到吧,汪直那孩子大了呢,蓉湘那姑娘见了他两面便瞧上他了,频频主动讨好他,倒是汪直总躲着人家不乐意,好不容易到了这几天,态度才松动了点。这其中趣事不少,回头我细细讲给您听,保准您也听得乐。”
邵恩都听傻了:她怎这么有恃无恐?难道她跟汪直算计皇上的女人,不会惹皇上动怒?那怎么可能!
“这倒是难得。”皇帝脸上也带着笑,真的是丁点怒气都没。
邵恩终又忍不住道:“皇爷,汪直曾来找过奴婢,他早就知道蓉湘是要献给您的人,这般还要勾搭人家,不就是……就是有意跟您对着干么?他哪里把您放在眼里了?您纵是不治他的个重罪,也当尽快喝止他,把蓉湘接过来吧。”
“闭嘴!朕如何做,还轮到你来指手画脚?”皇帝沉下脸喝道。
邵恩赶忙连连磕头:“奴婢不敢,皇爷恕罪,奴婢就是看着本是您的人叫个奴才截了,替您不平。”
皇帝冷笑了一声:“‘疏不间亲’的道理你都不懂?汪直是天子近臣,朕对他信重有嘉,会为区区一个女子便降罪于他?其他宦官可以找对食,汪直又何须例外?既然他看上了那小姑娘,朕这便做主,叫他与那姑娘即刻成亲好了!”
什么!邵恩呆若木鸡,万贵妃终于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皇帝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他也像寻常男人一样喜好美色,但绝非一个重色之人,在他眼里,世上比美色更重要的事多着呢,其中一项,就是他的自尊。
漫说他没见过蓉湘,就是见过了,发现蓉湘已经跟汪直两情相悦,皇帝也会端起自己的高傲,成全那两人,不可能自贬身价跟汪直去抢人。
尤其是,人都是越在自己在乎的人跟前,就越重视形象。皇帝再如何渣,睡过再多女人,万贵妃还是他心里一等一的女人,邵恩还觉得能当着万贵妃揭露这事是个绝好机会,没成想正因万贵妃在旁,皇帝才更受不了这样被他小瞧——
朕就是那么见色起意的人?要沦落到跟一个小太监抢女人的地步?!人家是以天之骄子自居的呢,哪儿能干出那么没品的事!
高傲的人行事风格就是:宁可把脸打肿了,也得充成胖子,不能叫人看穿了。而人家皇帝自认为阅历极其丰富,不信真有什么叫自己看一眼就走不动道儿的绝世美颜,所以——根本不存在需要打脸,朕生来就是胖子!不需要抢小太监的心上人,朕也不缺美女!
邵恩呆愣了一阵,仍不甘心地道:“皇爷,要不,您看一眼蓉湘再做计较?”
看她一眼就要改主意?皇帝觉得这是平生自尊被人践踏得最狠的一回。
他不耐烦道:“你当真不开眼,朕之所以尚未治罪于你,都是看在你干闺女即将做上汪直媳妇的份上,治了你未免叫他俩难做,不然哪容你在御驾跟前放肆乱讲?你快滚出去,再叫朕知道你生什么事端,必然取你狗命!”
邵恩还想再恳求什么,却被陈祖生的眼神吓住,很快便被两个宦官连拉带拽地弄出门去。
万贵妃劝了皇帝几句别跟不入流的俗人计较,然后笑道:“说起来,汪直都还没有宫外的府邸呢。娶了媳妇都不知放在哪儿好。”
皇帝点点头:“有理,这事好办,前阵子还刚抄没了两名贪官的家宅,就叫他自己去挑一处先住着吧,算是朕赐给他的。上回李神棍的案子破了,朕还欠着他一份赏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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