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婆子那么喜欢溜达,肯定过不惯城里日子,要不了就得灰溜溜回来。
苏南珍给刘春梅留了五百文钱,让她偷偷给孩子补身体。
刘春梅将钱收好,又嘱咐女儿柔顺,不要跟婆婆吵嘴。
苏南珍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入心。
林文和一家在老家待了十天,林七苏不是上山干活,就是下地掰苞米,忙得团团转,小脸都瘦了一圈了。更要命的是,他晚上回来还得写作业。
回去的那天,林七苏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似的,浑身上下洋溢着苦尽甘来后的喜悦。
回到学堂后,没几日,前去参加院试的学生就都回来了。
当然结果也很快公布出来。
卓万里成了整个屏山县乃至马湖府最小的秀才。前来到卓家报喜的衙役满街敲锣打鼓,街坊四邻纷纷去他家贺喜。
跟卓家相对应的是严家,严从勇这次又没能坚持到考试结束,到了第三场,手就开始发抖,根本没法考试,被衙役抬了出来。
严家上下一片愁云密布,严从勇甚至都没到学堂。
林七苏三个商量,决定下学去严家看看,安慰他鼓励他。
陈士远还贴心地买了些礼物,三人刚到门口就看到街坊四邻冲着严家指指点点。
“没钱让别读书了呀。先给儿子娶媳妇要紧。都二十二了,再不给孩子成亲,就耽误他一辈子了。”
“是啊,你家女儿都十三了,该给她定亲了。”
这些还算好听的,有些甚至公然嘲讽,“哎呀,没有秀才公的命就别糟蹋家里的钱。瞧把一家子累的。”
林七苏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就更不用说严从勇呢。
许遇春气急败坏推开人群,冲这些人吼道,“让你们多管闲事,别人家的事跟你们有关系吗?要你们在这儿多嘴多舌。”
这些大娘大婶一个个都不乐意了,“哎,小郎君,你说谁呢。我们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七苏挡在许遇春前面,拉着他进了严家,“算了,跟他们争论什么呀。咱们办正事要紧。”
身后那些大娘大婶尤不解气,“这小郎君年纪轻轻,嘴巴这么毒。念的什么书呀。都是乱花家里钱。”
外面争论不休,严家也没好到多少。严从勇将自己关在房里,严父大受打击,躺在病床上,严母和大儿媳正在照顾他。许大郎在门口喊严从勇,“老三啊,你快出来吃饭吧。”
许二郎在院子里劈柴,闻言瞥了一眼,“念了这么久的书还是个童生,他咋还好意思吃饭呢。”
林七苏上前自我介绍,许二郎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浑身充满戾气,吓人得紧。
严大郎看到客人来了,也顾不上三弟,赶紧过来接待,“你们是我三弟同学?那你们帮忙劝劝他吧。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这哪行呢。”
三人一听这话,立刻前去帮忙。
过了很久,严从勇才开口说自己无颜面对家人。
林七苏提出让他们进去谈谈,他这才开了一条门缝。
三人进去后,才看到严从勇的本貌,原先他就瘦骨嶙峋,又将自己饿了三天,这会儿连那股精神气都没了,躲在床头盖着被子瑟瑟发抖。
林七苏三人瞧着他有些不对劲儿,许遇春扯了下陈士远的袖子,“咋办啊?”
陈士远也不知道咋办,他从小就被他爹教育要好好读书,对人情往来之类的事向来不关注,哪懂得劝人啊。
林七苏见两人这么怂,也是无语了,坐到床前装作不在意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严从勇垂着头,过好半天才低低道,“我不想念书了,我想干活养家,帮家里减轻负担。我……”他低低抽泣,好不可怜,“我不想家人再为我操心,不想再耽误二哥娶妻,不想让小妹因为供我读书连亲事都耽误了。我真的读不下去了。”
压力这么大,换条路也挺好的,林七苏很赞同他的话,继续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陈士远和许遇春也凑过来,两人帮他出主意,“你识字,我觉得可以帮人抄书。”
“帮人代写书信也不错。”
严从勇之前跟家人说不读书,被父母严厉反对,现在听到有人支持自己,心里产生一丝希翼,但他到底没挣过钱,心里直打鼓,“我能吗?”
林七苏看得出来接二连三落榜已经让严从勇对自己产生怀疑,他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家可是做生意的,我说能行就能行。”
严从勇从他这边汲取了点力量,心里也多了一丝信心。
只是还不等他们商量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严母扶着病歪歪的严父走了进来。
严父拄着拐杖,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自己寄予希望的儿子,痛心疾首骂道,“老三,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跟爹保证的吗?你说你一定会考上秀才,让咱们严家光宗耀祖。这些你都忘了吗?”
严从勇看到他爹,眼泪鼻涕全下来了,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给严父磕头,“爹啊,是孩儿不孝,辜负您老人家一片苦心。”
他好似不知疼,一下又一下敲击冰凉的地面,额头很快被他敲破皮。
严父咳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像是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似的。
等他摊开手,帕子上全是鲜血,严母吓得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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