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清了清嗓子,仿若无事发生一般,一本正经地继续看起来。
薛雯没太注意他,随手从他手里劈夺过来,也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一个个干巴巴的名字,看在薛雯的眼里,却是背后盘根错节的一个个家族,比起沈尧走马观花,她看得很慢,一副真的要挑出一个来的样子,搞得沈尧在一旁如坐针毡。
看得虽比沈尧慢,但一共也就那么薄薄的一小册,很快,她就也看到了写着谢自安的那一张了。
好在,她眼神并未停留,极快地就移开了目光。
倒不是沈尧小人之心或另有歪招,拿得起、放得下,他就只为了薛雯,也早就真正地放下了,虽然说还有一些小动作,不过是内心深处最后的一点挣扎,断然不会不顾大局就是了。
——并非是拖延敷衍,他是真的打算亲自把关,替薛雯另择良人的,但···不能是姓谢的!
不论是家世出身,还是性情为人,尤其是谢家手里头那要命的海运,都不能是谢自安,更不用提谢自安自己昔年言语失当,而曾被沈尧察觉的那点子痴心了。
还不等沈尧松一口气,薛雯竟然又重新把目光投回到了第一行,沉吟片刻,蹙眉道:“参选驸马,必是得进京的了···阿兄,你须速速传信给谢世子和王表兄!父皇此一病未知如何,京城正是多事之秋,让他们千万不要来了。”
不错···王贲元也在名册中。
其实只要是适龄未婚的世家男儿,不管能不能选上都报了名了,否则就是藐视公主,选上选不上则另说,估计,那起子钻营之徒是顾念着王老太后的情面,或许还有薛雯当年对王贲元表现出来的欣赏,这才会错了意,竟然还把王表兄给留到了终选,薛雯看的是哭笑不得······
沈尧闻言不由端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连忙答应了下来。
这是正事,他神色也端肃了起来,事不宜迟,索性就借着薛雯这里的纸笔,很快地写好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将信封细细地封好,还在所有的接缝处都盖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私印。
——别看这么郑重其事,其实这封信里屁也没写,就是个幌子,满篇都是寒暄的废话······
沈尧是带了亲兵进京城的,如今这两万人因为皇上的恐慌防备之心都暂时编入了上十二卫,其中自然也不乏亲信。
沈尧与薛雯告辞后,迅速回到了自己在羽林右卫的值房,寻了个亲信中的亲信,将真正要传达的内容付以口信细细地交代了,这才算完备。
——这位“亲信中的亲信”不是别人,正是至今还说不好官话的吴千户,吴大力。
不怪他们小心加小心,果然,吴大力前脚出宫,后脚就被东辑事厂的人给跟上了······
吴大力不是草包,被跟了半天,就察觉到了,却只做不知,装成一个十足的草包,路上碰见两个小商贩打架,他还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儿热闹,看着一点也不靠谱。
一路跑到了济南,这才不再赶路。他办的不是公差,又有私密性,自然也就没有住在驿站,而是随意找了个离官家驿站最近的客栈,一次性付了半个月的租钱,住下了。
安顿下来的第一晚,东厂的人就潜进了他的房间。
也没有什么照明,那人观察了一番吴大力,见他果然睡死了,就就着月光,用一个薄薄的竹片划开了信封,快速看了起来。
只见纸上用词十分犀利,内容十分狗屁······
大概意思是说,你个缺德不带冒烟的,还是不是兄弟?你还选驸马?你这是打我的脸啊!你个猪脑子也不想想,你若选上了,我没面子,你若选不上,咱俩一起没面子,你瞧你办的这是什么事儿?
“待照面,必殴也。”
——这人千里追击秘密潜入,别看吴大力伪装得不错,他也是一直不敢掉以轻心,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被这一封信搞得很无语···无法儿,只能原样儿又给封了回去,将印鉴丝毫不差地对齐,对着月光细看,见毫无破绽了,才又将信放回了包袱的夹层,悄无声音地撤了。
人刚走,面朝里睡着的吴大力就睁开了眼睛,只是他虽睁眼,震天的鼾声却并没有停,实在是一项神奇的本领,一动不动地又等了等,实在没有动静了,吴大力这才真正入睡。
等了四五日,果然在驿站蹲到了谢自安及王贲元一行人。
吴大力连忙揣着信上门拜访,东厂的人并没有彻底撤回,仍然监视着吴大力,他一边递上了沈尧那封十分“没品”的信,一边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有变、速返”四个字——谢自安及王贲元脸色俱是一变!
谢自安反应很快,一目十行扫了一眼信纸,立刻磕绊儿都没打一个地道:“沈元麒得了疯病了吧?管天管地,他还能管我这事儿,婚丧嫁娶都是自由,何况这是我爹给我报的名儿!他和二公主一团乱麻,当谁愿意掺和似的!妈/的老子这就回广州!圣上和公主若是怪罪,怪不到我头上,这信就是证据。”
吴大力假装两面为难地劝了两句,还是被暴跳如雷地谢世子给骂走了。
等人走后,谢自安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下了。
吴千户以茶水书字谨慎至极的做派吓到了他,昭示着背后有大变故,谢自安不敢妄为,也取出了纸笔,一边嚷嚷着越往北走越冷,让人生了个火盆进来,一边随口闲话着,龙飞凤舞与王贲元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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