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顾云瑶耳尖发红的,是少年炙热的呼吸正巧落在她的耳畔,酥麻潮湿的温度喷洒,烫得她耳尖发酥发麻,手指尖都蜷缩成害羞的姿态。
顾云瑶的身姿已算是高挑,可顾砚之的身高仍能将她整个人环在怀抱中。
“放纸鸢不能如此。”顾砚之开口,借着相拥的姿势,从她手心接过握不稳的线辘。
他手臂用力,将纸鸢猛然甩向长空,纸鸢借力,在空中晃晃悠悠,慢慢飘向空中。
好生奇怪,顾砚之一举一动并无任何稀奇之处,可顾云瑶怎么也放不起来的纸鸢,到了他手中却乖巧听话,不过一下就飞了起来。
待到百蝶闹春竹纸鸢越飞越远,在空中稳定,顾砚之才将线辘递过去,轻声道:“三姑娘,给。”
一语惊醒顾云瑶,她方才察觉两人距离贴得过近。顾云瑶慌忙向前走了两步,嘴上随口道:“好,对,就应该这样放。”
她捏着发红的耳垂,有些不敢抬眼看少年。
过了半晌,顾砚之举着线辘的手仍停在半空,顾云瑶才察觉他是何意,下意识,她伸出手,却顿住。
线辘有顾云瑶一手掌宽,可顾砚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握住线辘大半个身子,要接过线辘,势必会碰到顾砚之。
顾云瑶立即改口,“你……你放的很好,继续,我看着就行。”
挑了下眉,顾砚之一言不发,缩回手,摇晃线辘,让纸鸢飞得更高些。
一时间,两人再不言语,皆抬头望向蓝天上的纸鸢。
墨色的纸鸢越飞越远,抬手间,顾砚之仍能闻到手臂间的清香,正是刚刚接住顾云瑶留下的。
真是奇怪,他明明应该任由顾云瑶摔倒,他可从不是善心泛滥之人,特别对顾云瑶。
他应该冷眼旁观。
冷血、自私,看着旁人死在面前无动于衷,这才应该是他。
第十九章 多谢
两年前,他看着顾云瑶的爹爹,曾经的定平侯顾成慎在泥泞的山路上,随着掉落的马车摔下悬崖,他一直在旁,毫无动作。
八年前,他的娘亲林望舒死在病榻上,死之前死死拉住他的右手哭泣,他却仍是面无表情,一滴眼泪都未流出。
林望舒死后,接他回顾府时,顾成慎曾下过断言,说他天资聪颖,百年一遇,但生性冷酷,薄情寡义。
薄情寡义,说得极对。
顾成慎一直是个聪明人,早已看穿他的本质。
如此冷血自私之人,应当看着顾云瑶摔倒。
可她倒下的一刻,比思想更快的是他的身子,他也说不清为何要接住少女。
许是……梨花香太过腻人,让他失了神智吧。
定是。
顾云瑶埋着头,用指尖捏着滚烫的耳垂,半晌了,耳垂的温度才渐渐消退。她用余光偷偷瞄着顾砚之,少年纤长手指握紧线辘,流畅自如,刚才的小插曲好似全然没有影响到他。
莫名的,顾云瑶松了口气。收敛心神,她仰头看天。
墨色纸鸢纷飞,在蔚蓝长空中稳稳高升。
“飞上去了,为什么我怎么放都飞不起来?”顾云瑶脱口而出,满是惊叹。
本是随口感慨,却听身旁顾砚之回道:“放纸鸢时不能一味追求放线,要交替放出和拉回丝线,才能让纸鸢越飞越高。等纸鸢飞高后一定要随时注意风向,及时调整。”
第一次见顾砚之说如此多的话,顾云瑶有些怔忡。记忆中的少年寡言少语,唇角抿成直直的一条线,嫌少出声。
她转眸看向顾砚之。只见清风拂面,吹动顾砚之挡住额头的碎发,露出少年人狭长漆黑的双眸,不同于以往,他的眸中多了些笑意,甚至嘴角也微微上挑。
立在葱茂林木中,他周身凛意稍减,添了分萧萧肃肃的清隽之感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顾云瑶喃喃道:“你很擅长放纸鸢……”
握紧线辘的手一顿,顾砚之呼吸一紧。
他当然擅长,未进顾府前,他一直生活在庄子上,能陪他玩的只有地上的蚂蚁,庄子上的母鸡。可那时,如果娘心情好,会陪他放纸鸢。他们会选一个日头最暖的中午,娘为他做过一个红蜻蜓纸鸢,飞在蔚蓝的天空上,煞是好看。
可好景不长,娘的身子骨一天差过一天,红蜻蜓也日日放在墙角落灰,直到进顾府的第一天,红蜻蜓在搬运过程被顾府小厮折断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
就如同埋在庄子中的娘亲,再也醒不过来。
顾砚之眼眸中暖意凝结,他缓缓低下头,声音带着丝闷意,“只是……以往放过。”
如今的顾砚之还做不到喜怒不形如色,眼眸很轻易将心底的情绪泄露。
顾云瑶已经明白过来,她心中懊恼,有些后悔她一时嘴快,居然戳中了顾砚之的痛点。
顾云瑶假装没看到顾言之的失态,嘟了嘟嘴,“我今天玩的开心,有东西赏你。”
她伸手从袖口取出两张薄薄的宣纸,递到顾砚之面前,“喏,这是我给你的,你不许拒绝!”
语气是一贯的蛮横,态度是一贯的骄傲,可带了几分不安的眼眸直直盯着顾砚之的一举一动。
顾砚之接过宣纸,轻轻展开,“这是……卖身契?”
顾云瑶点头,“你怎么说也住在我们大房,身边一个伺候的没有,丢的是大房的颜面,这两个小厮以后就跟着你了,你自己的人,卖身契自己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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