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从这一宗赏赐上,高迈便摸出了齐王殿下对这鹿娘子的态度——昨夜伺候得还算满意,但也仅此而已。
……
赏赐送到的时候,随随刚从床上起来。
高嬷嬷一边替她梳头,一边旁敲侧击:“娘子往后伺候殿下的日子还长,也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殿下,年轻时胡天胡地,令殿下伤了根本,可就是你的大罪过了。”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镜中女子的容颜,她脸上还有些倦容,可经过昨晚,似乎添了几分别样的艳丽,像雨露打过的花朵,颜色愈加鲜明。
这谁遭得住,更别说他们家殿下还是初尝风月滋味,高嬷嬷暗暗叹了口气:“便是娘子自己,亏了气血也不好啊。”
还有一个她没说出口,殿下娶妃估计就在这两年了,鹿随随虽是外宅,却是殿下第一个女子,若是受宠太过,将来传到王妃耳朵里,难免要成为主母的眼中钉。
高门中主母要磋磨一个侍妾有太多手段,甚至不用自己脏手,便能叫人苦不堪言。
高嬷嬷与这猎户女相处有日,心底里是对她有几分喜欢的,不愿她落得个凄惨下场。
随随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桓煊一个亲王,想做什么哪是她能劝的。
不过她也知道这老嬷嬷只是爱唠叨,没什么坏心眼,也不去与她争辩,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高嬷嬷对她的态度不甚满意,但因为那碗避子汤的缘故,良心有亏,对着她少了几分底气,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转了话题道:“昨夜娘子匆忙承宠,这侍寝的规矩老奴没来得及与娘子道明,娘子侍寝毕,理当伺候殿下沐浴就寝,然后退出殿下寝堂,娘子今日这般留宿,是不合规矩的。”
这一点随随倒是真没想到,高嬷嬷的话提醒了她。
她心里毕竟没把自己真当成伺候人的婢妾,没法事事周全。
就如今天早晨,自己都累得睁不开眼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那时候她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推她,不久后便听见车马声,眼下一琢磨,大约是因为自己霸占了桓煊的床,他不愿与她同床而眠,又不能去睡厢房,于是才打道回府。
随随没感到愧疚,也不觉惶恐,不过她眼下顶了这个身份,便不能露出破绽。
她真心实意道:“嬷嬷我知道了,下次我回自己房里睡。”
高嬷嬷还欲向她灌输些女德道理,齐王殿下的赏赐到了。
一百匹绢装了三口大箱子,由四个内侍抬进来。
随随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待那四个内侍走后,便让春条开了箱子,给她和高嬷嬷各拿了两端,又道:“上回我送汤去清涵院,惹得殿下不高兴,罚了好几个人的月例,你替我点出来还了。”
春条大愕:“娘子也太撒漫了,好不容易得的赏赐,怎么随随便便就拿去送人。”
随随道:“他们是受我牵连的,我没钱时便罢了,既有了钱,当然要补偿的。何况我在这里吃穿都是殿下给,又没什么地方花钱。”
那些王府侍卫看着风光,其实没有多少油水,就指着那些月例养家糊口。
春条急得直跺脚:“娘子怎么不知道为自己打算打算……”
她没名没分以色侍人,谁知道能得几日好?这次赏了下次还不知有没有呢。
可是这话不好直说,她欲言又止道:“将来若是出了府,没有点钱财傍身,可是寸步难行。”
随随懂得她的顾虑,又不能告诉她自己另有打算,便笑眯眯道:“最多分掉一箱,还能剩下一箱,将来给春条姊姊做嫁妆。”
春条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娘子只知道拿奴婢开心,奴婢不管了!”
随随笑道:“绢没了还会再有的。”
春条没好气地乜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她生了这么一副样貌,的确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两箱绢就这么散了出去,剩下的一箱,随随让春条收在东厢北面的空屋子里,便不再理会了。
猎户女“仗义疏财”的事迹翌日便传到了齐王府。
高迈也得了十端,弥补了他被罚去的俸金,他虽然不缺这点钱财,可失而复得总是叫人高兴的。
他对那鹿娘子也有些刮目相看,这么识趣,又不贪财,说不定将来真有大造化。
有心投桃报李,便瞅准时机向齐王殿下提了一嘴:“鹿娘子也是太小心,奴等挨罚,本来就是因为做错了事,与她有何干系呢?”
桓煊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随即一哂,这猎户女倒是有意思,拿他的赏赐做人情。
他轻描淡写道:“她愿意给,你收着便是。”
“那老仆就谢殿下赏了。”
“是她给你的,谢我做什么。”桓煊道。
高迈看他心情不错,接着旁敲侧击:“那老仆下回伺候殿下去常安坊,去跟鹿娘子道声谢。”
桓煊乜着他不说话。
高迈心里擂起鼓来,他是见殿下对那鹿娘子有点意思,才给他搭梯子。
桓煊收回目光,似笑非笑道:“你很缺钱?十匹绢就把你买了去。”
高迈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殿下的心情确实不错。
桓煊虽然没责怪高迈多嘴,却也没顺着他搭的梯子下。
高迈暗暗犯嘀咕,猜不透他家殿下对鹿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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