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天灯终于离开了支架,向夜空中升去,莲瓣上的金铃叮叮作响,可没有人看它,也没有人听得到。
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灯轮。
皇帝身后的千牛卫最先回过神来,即便灯轮是竹木和彩帛扎成,那火势蔓延的速度也快得出奇,显是有人动过手脚。
他高呼一声:“护陛下下楼!”便即搀扶着皇帝向楼下走。
走到二层,忽听“轰”一声巨响,只听外头有人高呼:“灯轮倒塌了!”
灯轮向道政坊的方向倒去,压塌了坊墙一隅,滚烫的灯油四处泼溅,那些花灯都成了火源,火星乱飞,火苗顺着灯油到处蔓延,靠近坊墙刚好有一排囤着干草的仓房,很快被火点燃,风助火势,邻近的房舍又被火舌卷了进去。
几乎全长安的百姓都围在勤政楼附近观灯,见变故陡生,个个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高喊:“有凶徒砍人啦!”
“有人持刀斧见人就砍!”
“血洒了一地!”
众人大骇,一时间哪里顾得上分辨真假,只想尽快远离此地,一个个四散奔逃。
可附近本就拥挤,所有人都想逃,顿时就将接道挤得水泄不通,一时间四处都是惊呼和哀嚎,不时有人被挤得跌倒在地,便再也爬不起来,吉祥平安的盛世上元夜瞬间变成了炼狱。
人群变作了潮水,向着一切空隙涌去。
金吾卫和十二卫不得不分出人马疏散人群,剩下的兵力要抵挡人潮一浪一浪的冲击。
皇帝狼狈不堪地爬下灯山,向前踉跄几步,立即有侍卫围拢上来,将他护在中间。
“即刻送圣驾回宫!”千牛卫统领的高声道。
话音甫落,便听人群哗然,只见侍卫围城的人墙被人潮冲出了一个裂口。
车驾已备好,可出路已经被堵住,只有先疏散百姓,等这场风暴平息。
千牛卫统领悚然道:“请陛下先回勤政楼上。”
皇帝沉着脸点点头:“好。”
话刚出口,便听侍卫高喊:“有刺客!保护圣人和太子!”
随着这道声音,四周刀剑相击的铿锵声此起彼伏。
皇帝腿脚本就不灵便,此时更是力不从心,危急时刻也顾不上威仪,只能让侍卫背着他。
可不等侍卫们护着他回到楼中,就发现已有一队人马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千牛卫认出他们身上的铠甲兵刃,却是鹰扬卫的人。
他心头一凛:“吴岳,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岳道:“吴某自是前来救驾。”
一边说一边挥刀向皇帝砍来。
第97章
灯轮燃起的那一刻, 随随和桓煊都明白桓熔要做什么,脸色俱是一变,他们都发现自己低估了太子疯狂的程度。
围绕权位的斗争总不免要洒血, 可是少有向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的, 桓熔是大雍的太子,这些也是他的子民, 其中不知有多少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和老人,且附近人烟稠密,最近又是天干物燥,灯轮倒塌下来, 火势若是蔓延开,不知有多少人要葬身火海。
随随自问不是好人,也感到不寒而栗,仿佛春寒突然穿透了她的衣裳和肌骨, 像是要把她的骨髓冻住。
便是不为报仇, 也绝不能让这样的人当皇帝。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拢住她的肩头:“冷吗?”
不等她回答, 桓煊已经迅速收回手,他方才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下意识便去搂住了她——不管身份怎么变化,两人相处时还是会不经意地带出当年的习惯。
随随摇摇头,瞥了眼灯轮道:“这样烧下去很快会塌, 附近那么多百姓, 一旦乱起来局面肯定控制不住。”
她顿了顿道:“我带人去勤政楼下,你去疏散百姓。”
桓煊一挑眉:“不行,我去救驾,你去疏散百姓。”
他说着摘下腰间的玉牌塞到她手中, 随随一摸便知是当初他给她的那一块,她逃跑时放在了那具焦尸身上。
“拿着,”桓煊道,“若有万一你就从延兴门出城,那里的监门将是我旧部,见了玉牌就会放行。”
随随却不接:“城中大乱必须有人主持大局,只有你能指使得动金吾和禁卫。”
桓煊知道她的话有道理,城中骚乱加上有人行刺皇帝,十二卫一定群龙无首乱作一团,金吾卫统领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到时候不知有多少死伤。
可他私心里又希望代替她涉险。
随随将他五指合拢:“若是我被擒住,你还可以出城搬救兵。”
这当然是假话,此战太子若是得胜,肯定不会留她活口。
但桓煊还是握住了玉牌:“好。”
随随掠了掠散落的头发,浅浅一笑,琥珀似的眼眸里倒映着星河:“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我没那么容易死,再危险的处境我也遭遇过,这不算什么。”
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骗你。”
她不说这话还罢了,一提起这个,桓煊立即冷哼了一声:“你骗我的事还少?”
随随一想,也有些理亏,扯了扯嘴角:“至少有一样没骗你。”
桓煊挑了挑眉。
随随道:“我的小字是真的,不过是有狐绥绥的绥,是你自己没猜对。”
桓煊微怔,回过神来时,她已转过身向前走去,不一会儿,那熟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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