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掀了掀眼皮道:“再养上七八十个面首,天天逍遥快活,到明年上元哪里还记得为我连命都不要的傻子是谁。”
桓煊明知她故意这么说气他,还是心如刀绞,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一命呜呼,但他还是道:“那我就放心……”
话未说完,他的双唇已被封住。
桓煊疑心自己在做梦,可梦里的她哪有那么真实的触感,柔软温暖得不可思议。
可惜他只陶醉片刻,唇上便是一痛。
随随这一口咬得不轻,只差一点就要破皮,桓煊痛得不由自主泛起泪光,苍白的嘴唇顿时有了血色,一抹红痕衬着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水光潋滟的黑眸,倒像是传奇故事里的艳鬼。
桓煊道:“我是病人……”
随随道:“明明又小气又霸道,装什么大方。”
桓煊别过脸去:“我没装。”他除了大方又能如何?但凡他有一口气可以苟活下去,他也要紧抓着她不放,可他已做不到了。
方才痛出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真是说不出的凄凉。
随随将他的脸掰过来,逼他直视她的双眼:“既然这毒有药可解,我一定会把解药找出来。”
桓煊摇摇头:“知道药方的人都死了……”
随随道:“太后也许还有。”
桓煊口中发苦,摇摇头。
随随心里也明白太后那里多半是没有的,他已把解药给了她,太后害她不成,没必要藏着解药让自己亲生儿子去死。
可不到最后一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她道:“太后那里没有,就从别的地方找,毒是陈王府来的,你下个手谕,我带人去把那宅子翻个底朝天。”
桓煊苦笑,他怎么会想不到,陈王府已被他和长公主的人翻过几遍了。
“已经没有解药了……”他道,“能找的地方我都已找过。”
随随道:“你找不到我未必就找不到,因为我比你……”
桓煊道:“我知你比我聪明……”
随随睨他一眼道:“我不比你聪明,但我比你更看重你这条命。”
桓煊心头像是被人用火钳夹了一下,又酸又疼又暖热,一时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可他知道怀着希望再一点点破灭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他不愿让她承受。
他道:“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如今就算是报答你救命之恩。”
随随道:“既然你的命是我的,我说了才算。”
桓煊一时无言以对,半晌道:“绥绥,让我抱抱。”
随随乜他一眼:“等你自己能爬起来再抱。”
她顿了顿,坚决道:“不到最后一刻你都给我好好活着。”
她从袖中取出一小团东西扔到他枕边:“说了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好。”
桓煊不打开便知是那盏破碎的琉璃灯。
“有别人陪你放更漂亮的灯……这盏破灯已用不着了。”他酸溜溜道。
随随凉凉道:“陛下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说罢她在他唇上轻触了一下:“我还是喜欢这盏旧的,看久了顺眼,破了也可将就一下。”
桓煊想伸手揽住她,奈何力不从心,她只是轻轻一触便已离开,就像一阵春风拂过,吹散了阴云,吹化了他心里的冰雪。
“你安心躺着,”她握了握他的手,“其余的事交给我。”
桓煊一怔,他自小聪慧,在其他孩子懵懂的年岁已知道他没有人可以依靠,身边照顾他、对他好的人反而要靠他为生。
在战场上他也是全军上下的主心骨,只有别人依靠他。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什么也不用担心,他也有人可以依靠。即便心知找到解药的希望微乎其微,他还是莫名觉得安心。
随随很明白他这种感觉,因为她也一样,从记事起她便习惯依靠自己,父亲自小便是这么训练她的,因她的命途注定不会平坦,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嫁给太子入深宫,她都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桓煊是第一个会在危急时将她往身后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用自己的性命为她赌一线生机的人。
她握了握他的手,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屏风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高迈小心翼翼禀道:“陛下,豫章王来了……”
桓煊从来没有觉得桓明珪如此碍事,对高迈道:“叫他去东轩等着,就说我刚睡……”
话说到一半,便听有人在窗下道:“陛下醒了?小王听见陛下声音了。”
顿了顿又道:“噫,萧将军也在么?”
桓煊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只觉牙根发痒。一想到桓明珪说不定还在打他绥绥的主意,他心里就好似有烧滚的醋在翻腾。
随随起身道:“正好,我本来也要去找他。”
桓明珪这个闲人和桓煊几个兄弟都很熟稔,陈王向桓烨下毒时桓煊年纪还小,很多事未必有桓明珪清楚。
桓煊警觉道:“他这人满口花言巧语,不是良配……便是我死了你也别理他……”
随随道:“谁骗谁还不一定。”
桓煊无法反驳,只能道:“他太老了。”
随随道:“老有老的好处。”
桓煊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气得腮帮子都快鼓起来了:“不行,除非你要我死不瞑目……”
随随道:“所以你最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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