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太瞠目结舌,愣了一下,才慌慌张张地把钱推回去,一边皱着眉头说:“宜凝是阿拉亲戚,怎么能要侬出生活费?再说要不是去年宜凝的爷叔和婶婶送阿拉那么多粮食,阿拉一家子都饿死了,等不到侬回来了……不要,不要侬出钱……”
韩子越叹口气,强行又把钱塞到姜老太太手里,视线往灶房那边飘去,只看见一个清爽靓丽的侧影。
他声音压得更低:“……阿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帮我多看着姜同志……说不定,您的长孙媳,就有了呢?”
姜老太太:“……”
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恍惚一阵,才回过神,抓着韩子越的胳膊,急切又高兴地说:“子越,侬不要哄阿婆,侬说的是真的吗?侬真的和宜凝……”
韩子越清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白皙的面颊悄悄红了。
幸亏是晚上,青石板边也没有路灯,月光虽然明亮,但还是没有那么清晰。
姜老太太看不清韩子越微红的脸,总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韩子越抿了抿唇,垂眸说:“还没有……我只是想试试……也不知道姜同志看不看得上我……”
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姜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她松开韩子越的胳膊,挥了挥手,“行了,侬先回去,阿拉会好好照顾宜凝和锵锵的。侬的钱阿拉也收下了,有空常回来看看。宜凝呢,从小没有亲生父母,现在又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侬能多陪陪他……”
姜老太太做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韩子越明白了,脸上更红,那红晕都快氤到脖子上了。
不过他还镇得住,借着夜色的掩映,淡淡地说:“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我过几天就要提拔了。”
“提拔?”
“嗯,我要升副营了,副营长。”
他现在是连长,升一级到副营,才真正进了中层干部的行列。
姜老太太喜出望外:“真的伐?阿拉子越真是厉害!”
她把韩子越狠狠夸了一通,韩子越比刚才还要尴尬,再也待不住了,急急忙忙落荒而逃。
姜老太太笑眯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身进了院门。
结果抬头看见韩晏氏站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真是吓了她一跳。
忍不住说:“侬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嘛!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伐!”
韩晏氏在家里一向任劳任怨,性情温顺,从来不跟姜老太太顶嘴。
但是这一次,她却犹豫再三,还是弱弱地说:“姆妈,侬真的要子越跟宜凝成亲吗?”
姜老太太心想,侬儿子倒是想呢,可还不知道宜凝同不同意呢,哪里有那么容易?
但是她不想在韩晏氏面前说得这么直白,微笑着两手在身前一搭,眯着眼睛,做出个意味深长地样子,上下打量韩晏氏一番,慢条斯理往堂屋走,一边说:“侬以为呢?阿拉子越是看上了宜凝,如果宜凝也看上了子越,这是一门好亲事呢……”
“姆妈,要不要再想想?”韩晏氏怯生生的问,亦步亦趋地跟在姜老太太后面。
姜老太太好笑地停下脚步,回头问她:“再想想?怎么想?侬是担心宜凝不愿意吗?这个也没办法,强扭的瓜不甜,阿拉不能不做人。”
“不是……”韩晏氏结结巴巴地说:“阿拉子越……子越……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媳妇。”
原来是她看不上姜宜凝,而不是担心姜宜凝看不上韩子越。
姜老太太的脸顿时拉得老长。
这个韩晏氏是怎么回事?
姜宜凝再不好,也是姜老太太的娘家人,她竟敢一口反对,是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吗?
姜老太太脸色阴沉下来,笑容渐渐凝滞,她看着韩晏氏,冷声说:“侬什么意思?子越还没做大官了,侬就开始嫌贫爱富了?再说阿拉宜凝,她父母不可能不给她留嫁妆,侬以为她真的穷?”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韩晏氏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是什么意思?”姜老太太更不高兴了,瞪着韩晏氏,看她说出个什么花花样儿。
韩晏氏咬着牙,顶着姜老太太的“死亡凝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吾刚才听见了,阿拉子越已经是副营长了,他在部队里官越做越大,怎么也应该找一个对他以后有帮助的媳妇……吾不是嫌弃宜凝穷,而是她……家里人都没有了,以后怎么帮衬子越?”
姜老太太:“……”
她光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韩晏氏见姜老太太若有所思,受到鼓励,继续再接再励:“其实吾也很喜欢宜凝,也很想要她做儿媳妇,不过不算给子越,而是给子华……姆妈侬没看见子华经常偷偷看着宜凝吗?”
其实韩子华从第一次看见姜宜凝,就看直了眼。
韩晏氏这个做母亲的,看得清清楚楚,早就想撮合他们了。
“子华?唉,这傻小子,脑子不聪明,想得倒是多。行了,吾知道了,等吾好好想想,宜凝那边,侬什么都不要说。”姜老太太摆了摆手,忧心忡忡走进堂屋。
韩晏氏松了一口气。
她是感激姜宜凝的二叔二婶,没有他们去年接济他们,他们一家大小真的会饿死的。
去年村里出去好几户逃难的,再也没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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